凭借“蜂群女王”黛蕾尔旧日积累下来的名誉和功绩,我在三天之内就差不多弄清了这件事的首尾。
我几乎问遍了塞利斯塔拉城里的每一个人,还钻在城里所设的最高等的五级魔法行会里足足翻了一天半的故纸堆,最后综合旧书里记载的只言片语以及几位德高望重的德鲁伊长老们拼凑起来的记忆碎片,得出了以下结论。
一,谁也不知道惊扰了万树之母的安眠,迫使她不得不动用自己仅剩的神力之后,西莱纳女神究竟会进行一场什么样的神圣审判。
二,“据说”——只是“据说”,阿拉伦先王陛下曾经因某个重大的愿望去恳求万树之母的神力相助——谁也不知道这个愿望的内容究竟是什么——但是,唯一确定的是,这个愿望并没有达成,而触怒了万树之母和西莱纳女神的下场是,亡灵大军大举进攻塞利斯塔拉的时候,西莱纳女神并没有以神力护佑艾罗兰王国,助精灵们一臂之力;阿拉伦国王在那场惨烈的战役中为国捐躯。
三,阿拉伦国王在临死前的叹息,被安雯听到了只言片语,因此她也得知了万树之母的安息不容打扰,否则将付出极大代价的事实。然而由于当初芬丹将黛蕾尔的躯体藏匿于万树之母伯莱世嘉残骸之内,是一件极机密的事情,世上再没有第二个人知晓,她也就无从事先警告芬丹。
四,每个人在得知了芬丹居然动用万树之母伯莱世嘉的神力来为我——呃,我是说,黛蕾尔——疗伤的事情以后,再看我的神情就不是那么单纯了。大家既为了民心所向的下一任王位继承人芬丹大人的未来命运而忧心忡忡,又为了芬丹居然肯付出如此巨大的代价救我而疑惑不解。
呃,我说过什么来着?这些森林精灵,果然都是异花传粉,无性生殖,脑子里压根没有感情线的单细胞动物!
……只除了安雯。
我被安雯怨恨兼愤慨的眼光追杀了三天,最后终于在晚间游侠例会结束后被她堵在了国会的楼顶。
眼看这情形又要沦为宫斗文或者种田妻妾文戏码的翻版,我无奈地抓了抓头发,笑道:“你找我有事?”
安雯怒气冲冲,看样子好像想要一把揪起我的领子狠狠摇晃一顿,以出胸中一口恶气。“你难道不觉得愧疚么?!要芬丹大人为你牺牲了这么多……”
我微微一震。
我愧疚么?或者说,我认为他为了当初向我当头劈落的那一道“光明圣言”,而付出了他应有的代价么?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这世间,其实并没有芬丹所追求的那种永恒的公平。
我欺骗了他,不管我是否心里其实还存有一线善意,不管我是否只是为了保命,我都从他那里得到了比我想像中沉重得多的惩罚。而他向我施加了我本不应得到的重罚,于是他惩罚他自己,他不惜承受西莱纳女神的审判,也要替那个原本不存在的精灵黛蕾尔保留她的躯壳——
可是,我当初的小小一线良知与善意,或芬丹苦苦保留着的黛蕾尔的躯壳,对于对方的愤怒或伤痛而言,又是什么美好的安慰,治愈的良药呢?
我其实并不真的想要做黛蕾尔,我真正想要做的,是我自己。那个遗落在现实世界中的自己。
而当初在吉勒丹郊外的森林中,即使我秉承着再多的善意,或出于再多的无奈,都不能改变我欺骗过芬丹的事实。那时,对我重手劈下那记“光明圣言”的他,是太惊异了,太痛苦了,疼痛得恨不能与我同归于尽吧?
呵,芬丹,原来我们最好的表达,不过是固执地要给对方,并不想要的东西么?
我曾经以为我和你不同,芬丹。我曾经以为我比你的eQ高出几百倍,我拥有从现实世界中带来的那些处世智慧,我以为自己可以处理得更成熟更完美。
可是呵,我现在才明白,其实我跟你一样那么自以为是。原来,对待对方最好的方式,就是不擅自替对方做决定。
我回视着面前的安雯愤怒的绿色眼珠,静静地说道:“那么,你希望我说什么?说我很内疚?说我愿意代替他去接受西莱纳女神的惩罚?……这些话,即使我要说,那个聆听的人,也不应该是你。你有什么权利来评判我呢?”
我心平气和的话大约显得太没有良心,安雯气得脸都青了。
“你……!黛蕾尔,你真是冷血!你不配做一个精灵游侠,你根本就没有良心!芬丹大人为了救你,可以付出那么沉重的代价……”
我微微笑,打断她的话。“安雯,难道我当初没有为了救你,付出过沉重的代价么?你如今在这里疾言厉色地质问我,又何曾有什么良心显现出来了?真是不和谐。我倒要问问你,你为什么一再针对我?真的只是基于义愤么?”
安雯被我质问得哑口无言,几度张了张嘴,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最后一顿足,显然是下了决心。
“我只是看不惯!看不惯芬丹大人默默为你做了这么多事,你还这么无动于衷!跟随芬丹大人出去历练的精灵游侠多不胜数,他一贯都那么铁面无私,从来没有为了谁破过例,从来没有这么宽容过,从来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