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不用如此发狠,说这些无情的话。我……我也不会再像当初那样,听信马卡尔那个老骷髅头子的鬼话……”他气息不稳地急促说着,脸色青白。
“我知道你都做过什么。而且,你已经为你做过的事情付出了代价……我……我想我没有权力,再评判你一次……”他说着,眼神黯淡下来,湛蓝色的眸子也仿佛蒙上了一层雾霭。
“我一直以为我可以忘记……可是,你还来做什么呢?你就好好地呆在谢尔戈,不可以吗?”他猛然转过脸来直视着我,眼眸里仿佛有两簇闷烧的小火焰,在隐隐地跳动。
我被这种眼神看得气息一窒,随即漫不经心地笑开,戏谑似地说道:“我不来,芬丹大人怎么知道我是死是活?要是有人知道了芬丹大人手下居然还有恶魔幸免,不是会堕了大人一世英名吗?”
芬丹的牙齿咬得格格响,陡然脱口喝道:“你住口!……我……我从来没有真的想要你死……”
我仍旧甜美地微笑着,截断他的话。“可是大人也没想让我活。大人从来不想让黛蕾尔活下来,就算她曾经做错过事情,她也不应该获得任何补救或者赎罪的机会……在大人心里,黛蕾尔不如死了就好,这样,那些稍微好点的回忆,还能作为您光辉漫长人生里的一段小插曲,好好地保留下来——”
这些曾经的伤痛,我以为如同艾罗兰森林深处潺潺流动的小溪一般,流水总可以将我的悲伤,我的愤恨,我的不甘,都统统带得很远。然而今天,当我终于在芬丹面前,重新道破这个谜底,揭露我自己的真实身份的时候,我才恍然明白,原来那些伤痛,其实却像水底静静躺着的礁石。或许在它表面上缓缓流过的溪水,终有一天可以将它们尖利的边角磨得圆滑,再不能轻易刺伤自己或别人;但是礁石终归还是礁石,它光洁而坚硬,永不会被流水消蚀。任凭岁月的流逝,它总在那里,一直在那里,踩在上面,会硌痛足心,永不消亡。
芬丹,你不是号称最能够代表森林精灵族人的种种美德,像微风一样敏捷,像溪流一样优美,像瀑布一样强壮,像橡树一样贤明么。
然而在我心里,你像微风一样冷淡,像溪流一样漠然,像瀑布一样决绝,像橡树一样高高在上,冷硬无情。你顽固而沉默,正义却无心,前一分钟你可以温柔地握着我的手,后一分钟就翻脸绝情——
原来,这游戏从来都不是恋爱养成。这游戏,是残酷的即时战略。我的视野困于一时的感情而丧失了应有的警觉,棋差一着,沦为后手,处处受制,一败涂地。
我的面容不可抑制地冷了下来。我转开了脸,语气死板而冷然。
“放心,我没有杀死伊拉娅。我再作恶,也不像你想像中那样坏。这只不过是施于她灵魂之上的一点禁制……将来,若我有朝一日用不着她这具身体了,那么我离开之前,会为她的灵魂撤除禁制,那么她就可以完全得回她的身体……”我想了想,还是不能完全相信他,所以特意撒了个谎。“但是如果我一旦被人击杀,那么伊拉娅也就回不来了,就如同你当初对黛蕾尔做的那样。”
我才不会笨得告诉他,黛蕾尔本来就已经死去了,我不过是进入了她的躯壳。当我身为耶泽蓓丝的本体被击出黛蕾尔的身体之时,她那具身体也就成了一具无生命的尸体。
何况伊拉娅在易格池沃的地位远比黛蕾尔在艾罗兰的地位更高,更重要。如果伊拉娅死了,那么黑暗精灵里的暗影女族长们,只怕不会善罢甘休吧;不管艾罗兰能够提出多么冠冕堂皇的解释。
芬丹的双眼一瞬也不瞬地凝视着我,并没有响应我最后一句隐是威胁的话,却文不对题地说道:“你刚才,是不是在唱一首歌?”
我的心骤然抖了一抖。
“歌?什么歌?”我若无其事地摊摊手,笑道。
芬丹握着我左手的那只手骤然紧了一紧,眼眉间却蓦地浮起了一层难见的惆怅,闷闷地说:“我也不知道……你从不曾告诉过我,那首歌的名字是什么……”
我继续装傻,笑得没心没肺。“哦?我可不记得从前跟大人提起过什么歌。”
芬丹的神色里似乎泛起了一丝焦虑,他躁郁地咬着牙,恨恨道:“你就是不肯承认,是不是?我虽然不懂你唱的是什么,但我记得,当你在丹拉德附近丢失了中央要塞之后,我气急之下把你关起来,结果你把那首歌词刻在那座草棚子的墙上了!我记得那歌词的意思!……”
我挑起眉,不怎么认真地瞟了他一眼,嬉皮笑脸。
“有么?……那就是我已经忘记了。真抱歉,芬丹大人,当你还记得的时候,我却已经都忘记了——”
我自认这句话委实可以伤人至深。事实上,这句话确实很有杀伤力,我看见芬丹的表情在那一瞬间,种种焦灼、躁郁、急迫、惊异、殷切……全都消失。
只留下一种,我原本以为永不可能在他脸上看到的神情——
黯然。
其实,我说了谎。
其实,我并没有忘记过这些事。从来没有。我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