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两名保安开着迷你巡逻车来到亲水平台,他们左顾右盼,像在找人。夏夜的亲水平台华灯璀璨,人流如织,遛狗、打球、跑步,每个过客都有自己想做的事……何威把烟蒂在鞋底掐灭,大步走了过去,苏悯也连忙起身,跟了上去。
坐在江边,何威和保安们用粤语侃侃而谈,苏悯虽然只会用粤语从一数到十、说“多谢”、“对唔住”、“你好”,但因为常听粤语歌、看tvb,所以也能连蒙带猜地听懂个五六成,只不过,她没有勇气用一种她说不来的语言提问,所以,她又成了一个倾听者。
何威很会侃,这根本不像是采访,而是聊天,他也不用录音笔,只是在本子上记下一些数据和要点,这说明,他是个记忆力极好的人。两个保安都不善言谈,需要引导,大多数时候,何威在提出一个问题之后,都要跟进若干个问题去打探细节,他诚恳地望着保安,眼中充满了鼓励和期待,沟通中,连平时用来断句的那些脏字都被自动过滤了,原来,他也会干干净净说话。
保安们每天在珠江岸边巡逻,日复一日见证着这座城市从喧嚣到静谧、从沉睡到苏醒,他们的主要任务是防火、防抢、防跳江。那些跳江的故事最能吸引苏悯。
去年12月,江边客流渐少,江水冰凉刺骨,一个50多岁的女人跳下了珠江,保安发现后,立刻把救生圈扔了下去,但那女人心意已决,不肯拉救生圈,其他书友正在看:。看似平静无波的江面,其实急流湍湍,水性很好的保安要下水救人,都要掂量掂量,还好这时正值退潮,水比较浅,两个保安跳了下去,把这个女人捞了上来。后来从女人抖抖索索的哭诉中得知,她是因为婆媳矛盾才想要轻生。
春节前夕,一对不满20岁的情侣裹着厚厚的棉衣,在江边激烈争吵,突然,两个人分别把外套脱掉一甩,女的率先“扑通”一声跳入江中,男的也紧跟着跳了下去。
发现险情的保安立刻把两个救生圈扔了下去,深冬的江水冰冽冽的,这对小情人不约而同地生出了悔意,紧紧抓住了救生圈,害怕自己真的被江水吞噬。后来,海事巡逻船开了过来,将这对冻僵的情侣救上了船,后来才知道,是因为父母不同意他们在一起,所以他们才决定殉情。殉情没殉成,去鬼门关走了一遭,反倒令他们更加明白活着是多么可贵,哪怕私奔也要厮守到底。
当然,也有不少投江者没有被及时发现,就这样悄无声息地魂归珠江。年长的那位保安说:“大多数跳江的都是女人,不少人跳江只是一时冲动,并不是真想寻死,有的人一跳下去就开始喊‘救命’!有的是因为婆媳矛盾,有的是夫妻不和,有的是谈恋爱想不开。我很纳闷,人活一辈子就那么几十年,过得很快,有什么事情不能看开?生老病死,这辈子总归都要经历……”
之后,保安们又聊起了生计的甘苦、心底的梦想,苏悯却仍旧在纠结关于生与死的问题:究竟是鼓足勇气、一了百了的决心更不好下?还是咬着牙活下去、面对重重绝境更难?这恐怕也是每个人都有不同答案的终极问题了。苏悯不由得想起了程峰,他所面临的痛苦,绝不是她能够想像的,她有心为他分担,可这终究只是一厢情愿而已。
后来,苏悯与何威开始跟随保安巡逻,边走边聊,不知不觉就走了几公里。凌晨1点,江边已罕有人影,流浪汉在酣睡,情侣在缠绵,醉汉在发疯……
被江风一直吹着,苏悯终于忍不住了,用普通话发问:“师傅,洗手间在哪里?”
年轻的保安笑着用不流利的“广普”说:“这边的厕所11点就锁上了,那边有个厕所还开着。”他指了指两百米外榕树环抱的一幢黑魆魆的建筑,苏悯咽了一口唾沫。
“你要是害怕,就在这边树丛凑合一下,没人看见的。”年长的保安如此建议。
何威脸色微变,但又不好发作:“这肯定不行!”虽然保安们不知道这女孩姓甚名谁,但毕竟知道她是和他一起来的,如果她真肯如此不拘小节,丢的是何威和《南方晚报》的脸。
苏悯也有些郁闷,没想到这50多岁的保安会这么口无遮拦。
那年长的保安看出了这对男女的情绪变化,也明白自己确实失了言,连忙指指那远处的厕所,对何威说:“你女朋友陪你采访那么久,你陪她去吧,一个人去不安全。”
苏悯当时就脸红了,倒不是因为被误会是何威的女朋友,而是因为自己的表现实在没有记者的职业风范,3个小时什么也没有问,感觉自己都丧失语言能力了。没等何威回答,苏悯就说,“不用了,我自己去就行,你们接着聊,我等下回来找你们。”
苏悯一路奔向厕所,到了厕所近前,才有点怕了,里面一片漆黑,毫无人气,估计灯坏掉了,她掏出手机照亮,这时,一个衣衫褴褛的流浪汉突然从男厕所里出来,把她吓得差点背过气去。那个三十多岁的流浪汉打量了苏悯一番,就在厕所旁边的长凳歪倒躺下。
苏悯冲进了女厕所,里面的声控灯豁然亮了,又把她吓了一跳。光亮带来了些许勇气,想想何威和保安就在两百米外,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