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坐在这屋子里,先是女看护不许惊动春梅,后来春梅醒过来了,女看护又不让多说话。相守到了下半夜,两个女看护出去睡了,老妈子端了两张睡椅,和沈大娘一个人坐了一张,轻轻的对沈大娘说道:“我们将军吩咐了,只叫你来陪着你姑娘,可是不让多说话。你要有什么心事,等我们将军回来了,和我们将军当面说吧。”
沈大娘到了这里,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心里自然畏惧起来,老妈子不让多说话,也就不多说话。
夏日夜短,天快亮了。
春梅睡足了,已是十分清醒,便下床将沈大娘摇撼着。
她醒过来,春梅将手对老妈子一指,又摇了一摇,然后轻轻的说道:“我只好还装着病,要出去是不行的了。回头你去问问蒋家大叔,看他还有救我的什么法子没有?”
说时,那老妈子在睡椅上翻着身,春梅就溜上床去了。
沈大娘心里有事,哪里睡得着!
约有六七点钟的光景,只听到窗外一阵脚步声,就有人叫道:“将军来了。”
那老妈子一个翻身坐起来,连连摇着沈大娘说道:“快起来,快起来!”
沈大娘起身时,赵将军已进门了,仿佛见绿幔外有两个穿黄色短衣服的人,在那里站着,自己打算要质赵将军的几句话,完全吓回去了。
还是赵将军拿了手上的长柄折扇指点着她说道:“你是春梅的妈吗?”
沈大娘镇里起来,向后退了一步。
赵将军将扇子向屋子四周挥了一挥,笑着说道:“你看,这地方比你们家里怎样?让你姑娘在这里住着,不比在家里强吗?”
沈大娘抬头看了看他,虽然还是笑嘻嘻的样子,但是他那眼神里,却带有一种杀气,哪里敢驳他,只说得一个“是”字。
赵将军说道:“大概你熬了一宿,也受累了。你可以先回去歇息歇息,晚半天到我这里来,我有话和你说。”
沈大娘听他的话,偷一眼看了看春梅,见她睡着不动,眼珠可向屋子外看着。
沈大娘会意,就答应着赵将军的话,走出来了。
她记着春梅的话,并不回家,一直就到蒋授锋家来。
这时,蒋授锋正在院子里做早期的功夫,忽然见沈大娘走进来,便问道:“你这位大嫂,有什么急事找人吗?瞧你这脸色!”
蒋授锋说道:“你大嫂贵姓?”
沈大娘说了,寿峰一掀自己堂屋门帘子,向她连招几下手说道:“来来!请到里面来说话。”沈大娘一看他那情形,大概就是蒋授锋了,跟着进屋来,就问道:“你是蒋大叔吗?”
蒋秀英听说,从里面屋子里走出来,笑着说道:“沈大婶!你是稀客……”
蒋授锋说道:“别客气了,等她说话吧。我看她憋着一肚子事要说呢。大嫂!你说吧。若是要我姓蒋的帮忙的地方,我要说一个不字,算不够朋友。”
沈大娘笑着说道:“你请坐。”
自己也就在桌子边一张方凳上坐下。
蒋授锋说道:“大嫂!要你亲自来找我,大概不是什么小事。你说你讲!”
他说时,睁了两个大圆眼睛,望着沈大娘。
沈大娘也忍耐不住了,于是把赵将军关着春梅的事说了一遍,至于以前在尚家往来的事,却含糊其词只说了一两句。
蒋授锋听了此言,一句话也不说,咚的一声,便将桌子一拍。
秀姑给沈大娘倒了一碗茶,正放到桌子上,桌子一震,将杯子当啷一声震倒,溅了沈大娘一袖口水。
秀姑忙着找了手绢来和她擦抹,只赔不是。
蒋授锋倒不理会,跳着脚说道:“这是什么世界!北京城里,大总统住着的地方,都是这样不讲理。若是在别地方,老百姓别过日子了,大街上有的是好看的姑娘,看见了……”
蒋秀英抢着上前,将他的手使劲拉住,说道“爸爸!你这是怎么了?连嚷带跳一阵子,这事就算完了吗?幸亏沈大婶早就听我说了,你是这样点爆竹的,要不然,你先在自己家里,这样闹上一阵子,那算什么?”
蒋授锋让他姑娘一劝,突然向后一坐,把一把旧太师椅子哗啦一声,坐一个大窟窿,人就跟着椅子腿,一起倒在地下。
沈大娘不料这老头子会生这么大气,倒愣住了,望着他做声不得。
蒋授锋站起来也不言语,坐到靠门一个石凳上去,两手托了下巴,撅着胡子,兀自生气。
一看那把椅子,拆成了七八十块木条,倒又噗嗤一声,接上哈哈大笑起来。
他就站着对沈大娘拱拱手说道:“大嫂!你别见笑,我就是点火药似的这一股子火性,怎么样忍耐着,也是改不了。可是事情一过身,也就忘了。你瞧我这会子出了这椅子的气,回头我们姑娘一心痛,就该叨唠三天三宿了。”
说时,不等沈大娘答词,昂头想了一想,一拍手说道:“得!就是这样办。这叫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大嫂!你赞成不赞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