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你也说这话,说得我倒怪寒碜的。你府上在杭州什么地方?请你告诉我,我好写信去问老伯母的好。”夏莎笑着说道。
“到了杭州,我自会写信来的。在信上告诉你通信地点吧。”范本涛说道。
夏莎说道:“设若你不写信来呢?”
“你可以问我表哥他们。”范本涛说道。“我不愿意问他们。”夏莎说道。
她说着就在手提小皮包里,拿出一个小日记本子来,又取下衣襟上的自来水笔,然后向着家树微微一笑说道:“你先考量考量,是什么地方通信好?”
夏莎将大腿拱起来,短袍缩了上去,将芽黄丝袜子紧蒙着的一对膝盖露了出来,就将日记本子按在膝上,一个字,一个字,慢慢儿的写着,写完了,将自来水笔筒好,点着念了一遍,笑问道:“对吗?”
“写这几个字,哪里还有错误之理。你这人未免太慎重了。”范本涛说道。
夏莎笑着说道:“你不批评荒唐,倒批评我太慎重,这是我出于意料以外的事呀。”
说着将自来水笔和日记本子,一起收在小皮包里了,然后对范本涛说道:“这话不要告诉他们,让他们纳闷去。”
范本涛随便点了点头,未曾答应什么。
汽车到了车站,夏莎给他提着小皮包一路走进站去。
博贺夫妇,已经在头等车房里等候了。
到了车上,陶太太对范本涛说道:“今天你的机会好,头等座客人很少,你一个人可以住下这间房了。”
博贺笑着说道:“在车上要坐两天,一个人坐在屋子里,还觉得怪闷的。”
陶太太将鞋尖向摆在车板上的水果皮包,轻轻踢了两下,笑着说道:“那要什么紧!有这个东西,可以打破长途的岑寂呢。”
这一说,大家又乐了。
“陶太太!你记着吧,往后别当着我说错话,要说错了,我可要捞你的后腿哩。”夏莎笑着说道。
“是的,总有那一天。若是不捞住后腿,怎么向墙外一扔呢?”陶太太笑着说道。
夏莎还不懂这话,怔怔的向陶太太望着。
“这是一个俗语典故,你不懂吗?就叫‘进了房,扔过墙’。”陶太太笑着说道。
家树听了这话,觉得她这言语,未免太显露一点,正怕夏莎要生气,但是她倒笑嘻嘻的,伸着范本涛叮嘱了几句好好照应姑母病、到了家就写信来的话,然后就下了车。
这时,夏莎在过道上,靠了窗户站住,默然不语。
家树只得对她道:“密斯夏!也请回吧。”
夏莎说道:“我没有事。”
她说着这三个字,依然未动。
博贺夫妇,已经由月台上走了。
范本涛因她未走,就请她到屋子里来坐。
夏莎手拿着那小皮包,只管抚弄。
范本涛也不便再催她下车,就搭讪着去整理行李。
忽然月台上的打着开车铃了。
夏莎打开小皮包来,手里拿着一样东西,笑着说道:“我还有一样东西送你。”
她递着东西过来时,脸上也不免微微的有点红晕。
范本涛接过来一看,却是她的一张四寸半身相片,看了一看,便捧着拱了一拱手说了声“谢谢”。
夏莎已是走出了车房门,不及听了。
范本涛打开窗子,见她站在月台上,说道:“现在可以请回去了。”
夏莎说看着他道:“既然快开车,何以不等着开车再走呢。”
说着话时,火车已缓缓的移动,夏莎还跟着火车急走了两步,笑着说道:“到了就请来信,别忘了,别忘了。”
她一只右手,早举着一块粉红绸手绢,在空中招展。
范本涛关了窗子,渐渐的和夏莎离远,最后是人影混乱了,看不清楚,这才坐下来,将她递的一张相片,仔细看了看,觉得这相片,比人还端庄些。
纸张光滑无痕,当然是新照得的了。
于此倒也见得她为人与用心了。
满腹为着母亲病重的烦恼,有了夏莎的从中一周旋,倒解去烦闷不少。
车子开着,查过了票,茶房张罗过去了,范本涛拉拢房门,一人正自出神。
忽听得门外有人说道:“你找姓范的不是?这屋子里倒蒋授锋和着蒋秀英,正在和茶房说话,就说道:“是蒋大叔!你们坐车到哪里去?”
于是将他二人引进房来。
“我们哪里也不去,是来送行的。”蒋授锋笑着说道。
范本涛说道:“大概是在车上找我不着,车子开了,把你带走的。补了票没有?”
蒋授锋连连摇手说道:“不是不是,我们原不打算来送行,自你打我舍下去了之后,我就找了我一个关外新拜门的徒弟,和他要了一支参来,这东西虽然没有玻璃盒子装着,倒是道地货。我特意送到车站,请你带回去给老太太泡水喝。可是一进站,就瞧见有贵客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