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狱已有一个多月。由于弟弟严华在上海还有工作，出狱两天后严磊便独自离开了上海，回到了久违的故乡。
家乡在西部的一处小村庄，这期间他总是深居简出，偶尔会一个人去山里散散心。他清楚地感觉到，周围的一切对他的态度已经不像从前，自己似乎是那瘟疫的源泉，人人避之不及。
至于家里，奶奶更显憔悴了，爷爷还是跟以前一样，不会多说什么话，似乎在他的眼里那些所谓的不幸从未发生过。
但由于严磊的回归，两位老人明显多了一分活气，整天追在后面问他想吃点什么亦或是又做了什么小吃之类的让他尝尝。
父亲也不像从前那般干练，严磊曾一度觉得，父亲似乎对他跟弟弟并没有多少感情，可现在他却看到了父亲佝偻的腰板、花白的头发，跟一年前的干练判若两人。
记得刚回家那天，父亲发疯似得从外面跑回来，然而又装着严肃的样子看着严磊，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不多时继母也来了，老远就听到她责怪的声音，“赶这么急赶着去投胎啊，活干了一半你就闪人，谁不知道你那劳改犯的儿子回来了，还嫌丢人丢的不够吗？”
父亲颤抖着，回头喝了一句，继母便不再做声，气呼呼的走了，似乎并不愿多呆哪怕一会儿。
严磊对这个继母并没有多少好感，也没有多少感情，见她离开也没有起多大的心理落差，反正以前在家的时候这个继母也不见得有多待见自己，这样反而让他觉得习惯一些。
之后的日子每当深夜，父亲都会来看看严磊，叫他不要想那么多，说人生的路还很长，年轻的时候谁不会犯点错，只要知道悔改就行了，至于别人的看法，压根就不必往心里去，做人要活在自己的世界，不能总是纠缠在别人的只言片语中颓废。
许多道理严磊也明白，但说是一码事，事实又是一码事。有些事发生了就是发生了，如在脑子里生根般挥之不去，他明白，对于像他这样的普通老百姓来说，这样的污点足以毁了他的一生，甚至说的现实一点，在他们这样的小地方，身上背着劳改犯的名声，娶个媳妇都是一件相当不容易的事情。
这些日子父亲跟他说的话似乎比这二十来年加起来还要多，可他一直保持着沉默。严磊发现父亲还是一直关心着自己，其实他宁肯希望父亲对他像以前一样淡漠，也许这样心里还会少几分内疚。
今天，严磊又默默来到山里，因为只有这里没有喧嚣，没有乡亲的指指点点。走的累了也可以无所顾忌的坐下，看那碧蓝的天空、听那清脆的鸟鸣。
有风吹过的时候，看见几片树叶凋零落在地上，惊起他一番悸动，忽而觉得，自己就像这飘叶，惶恐在没有枷锁的空中，漫无目的的飘荡，始终找不到可以寄身的支点，等风停的时候，只能堕落在灰色的大地，然而、枯黄的身子并未破碎，却要在苟延残喘中痛苦的死去！
此时，严磊想到了死亡，想到了要离开这个满是名利的世界。
他不禁想到，若他死了，躺着的会是哪片天地，是否会如这空气般呼吸间被人遗忘；若他死了，是否也如压着大地的落叶一样，让有的人痛过之后变成他们的养分；若他死了，是否会安然在这片大地，枕着童年入眠！
可是突然，他望见那山脚下的麦田，想起那是还幼时，麦苗才出头，却被厚厚的积雪压趴了一地，他们踩着积雪、踩着积雪下面的麦苗捕野地里的兔子，麦田里留下了密密麻麻的脚印，待到春暖花开时，那苗却又昂头挺胸立了起来，似乎忘却了那刻的痛，而人们也只记得秋收时成片的麦穗。
脑海里忽而浮现了祖父祖母痛不欲生的画面、浮现了父亲语重心长的期待，还有弟弟无助的呐喊。
“我这是怎么呢，我怎么能想到去死呢？这些日子我都在做什么，难道真要这样一直颓废下去？祖父祖母怎么办、父亲怎么办，弟弟又会怎么看，他从小把我当成了偶像，自己怎么能让他们失望，其他书友正在看:。既然大家都说我是劳改犯，都说我已经无药可救，那我便挺直了腰板，给家里争口气，也给自己找点自尊。”
这一刻，严磊忽而感到一阵的无地自容，他深深的告诫自己，一定要让父亲再次直起腰板做人，一定要向所有的乡亲证明，劳改犯又如何，自己未必会比任何人差。
天不黑他便下山回家了，途中严磊听到村头的张婶训儿子，“皮，我让你再皮，花钱让你上学你不好好上，学人家打架，迟早跟你严伯家阿磊一样，让警察抓去坐牢……”
这一次严磊并未觉得有多难堪，只是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他像是完全想通了，不再刻意在乎别人的说辞。
深夜，父亲又来了，跟严磊说了很多，却总是一个话题，还是叫他不要自暴自弃。
“爸，我明天想出去。”严磊出狱后第一次跟父亲说话。
“啊、你可算是愿意跟我说话了，没事，最近什么都别想，想出去就出去多逛逛，钱不够了跟我说，你弟弟前几天又给我打钱了，我拿着又没什么用，只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