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高和寡。
对于音律之音,唐辉还是比较偏向于前世的摇滚乐、流行乐,至于民族乐和轻音乐唐辉也偶尔听过,只是相对来说,就听的少一些。
但对于琴音,唐辉的这具肉身宋知命在渡劫飞升前,除了打坐修炼之外,有一种特殊的爱好,那就是斫琴。
宋知命年少时不知剖开多少架古琴名琴,发现这些大小槽腹,非但不如琴谱所撰那般光滑如镜,反而“错纵粗糙不堪”,形似韭叶。
拥有宋知命渡劫飞升前一千多年记忆的唐辉,自然不会对于琴道一窍不通,
唐辉听着蔷薇逐渐驳杂起来的琴音,她的指法不够娴熟是一个次要原因,还在于这架新琴虽说勉强取巧,既然无法去山岳高峰取其良材,便用了老杉木房梁作琴身,这是许多贫寒琴师的无奈之举。
对于琴师来说,一架好琴,是奏出天籁之音的重中之重。
很多新手甚至是一生浸淫琴技的老手,都不曾醒悟琴腹未必以工整平滑为妙,能操琴者未必能斫琴,能斫琴者则必善操琴。
有叶少卿在屋外,不担心桃花楼有动静而不知,既然牡丹还没请来魏大公子,唐辉闲来无事就走向那蔷薇,让她起身。
在这名清倌儿一脸匪夷所思的凝视下,很干脆利落地剖琴见腹,悄然袖出一飞剑,正是袖珍版的后天灵宝龙泉剑,帮她斫琴一二,笑道:“弄坏了琴,我回头帮你买架新的,这些银子还是有的。”
“其实好的琴,在于声欲出而不得出,说得低俗一些,就如同女子脱衣诱人,将脱又未全脱之际,总是最让男子遐想连篇,身无余物时……还是不说这个比喻了,大煞风景,我当下能做的十分有限,不过一些道理,以后你寻人帮忙斫琴时,可以说给他听……”
蔷薇听着这位白发公子仿佛没个尽头的温醇念叨,一开始她还能一字一字记下,后来忍不住放开胆子笑问道:“唐公子,你真是来桃花楼买醉的吗?”
唐辉没有抬头,取笑道:“你们从头到尾也没给我递酒啊,茶水倒是有,就算一茶壶都灌进肚子,可那也喝不醉人。”
蔷薇就要去拿酒,唐辉摇头道:“不用了。”
然后蔷薇看到这位小心翼翼斫琴的白头公子,怔怔入神。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蔷薇突然觉得这位白发公子寻常普通的相貌要比门外那位仪表堂堂的随从“英俊”许多,是因为他平易近人很好说话么?
当然不是,而是对于斫琴的专注和认真。
唐辉猛然站起身,然后又坐下,痴痴望着那架被他亲手所斫的破琴,收回视线,闭上眼睛,一根手指轻敲眉心灵台意识海,轻声呢喃,其实是在不断重复一句话:“物有不平则鸣。”
蔷薇只当这位白头公子是斫琴到了走火入魔的境地,悄然起身。
那白头公子仍是自言自语,不过零零碎碎,加上她也担惊受怕,就有些听不真切了。
“金丹巅峰修士曾说天地之间有玄机……”
“我也曾恍恍惚惚逍遥游天地间……”
唐辉伸手试图去抓住些什么。
随后变作双手十指凌空纵横勾画,杂乱无章,有道韵流转。
莫非这个混蛋又是要悟道的节奏?第一次悟道是因为白衣白靴白袜白发女子的一曲琵琶,如今却是斫琴。
蔷薇离他更远了,深怕这状若疯魔的白发公子误伤到她。
屋外,叶少卿蓦然睁大眼睛,面露狂喜,同为修真者,他能感觉到一股沛然莫名的气势正在酝酿之中,由衷感叹道:“师傅不愧是师傅,连嫖妓都能悟道!真是碉堡了!”
至于更远那边,牡丹几乎觉得自己是冒死敲响了魏鞅的房门,里头欢声笑语旖旎得很,屋外一大拨扈从,有魏公子城主府上的佩刀甲士,也有荆州城几大帮派里高手的嫡传弟子,看她这位小掌班的眼神,可都跟正经不沾边。
果不其然,房门没开,只传来魏鞅的骂骂咧咧,扬言胆敢坏了他魏大公子的雅兴,男的打断腿脚拖出去喂狗,女的就打赏给他手下十几票兄弟都痛快为止,吓得牡丹这种年纪不大却江湖很老的女子都有些嗓音发颤。
牡丹也不敢推门而入,战战兢兢的在门口说道:“魏公子,我是牡丹呐,有事禀告,咱们桃花楼刚来了一位白头年轻人,喝过了些小酒,然后自称是魏公子的旧友,也不知真假,牡丹斗胆来跟魏公子知会一声,就怕万一真是魏公子的朋友……”
说是喝酒,她心中哀叹。
那位白头公子,牡丹仁至义尽,也只能帮你圆场到这一步了。
屋内夹杂着某处肥肉颤颤独有的清脆声响,魏大公子一边喘息,一边怒骂道:“让那家伙趁早滚蛋,再来烦老子,老子就让你跟他去桃花楼外当街欢好!”
牡丹再没有一丝侥幸,暗骂自己鬼迷心窍,巴不得魏鞅不去蔷薇那间屋子为非作歹,当即致歉一声,就要离开。
屋内不堪入耳的噪杂骤然停顿,“等一下,那人是从荆州哪个方向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