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黄渐绿的草原上,这场仗沒有太多意外,因为他是霍去病,谁都认为他会赢。好像不费一兵一卒,就能得到上天眷顾似的。人们怪他赢得太轻松,怪上天太偏袒,怪天气和战马,霍去病沒时间分辩,赞誉和诋毁统统收下。
封赏的事情他显然沒多在意,一个人站在瀚海畔闷闷不乐。汉地尚在春季,北方的风却如刀割一般,颠倒了春夏秋冬。
霍去病心中的季节也被彻底打乱,冷暖杂陈。赵破奴递过來马**,他不问清浊冷暖一口饮下。
“将军因何事不喜?”赵破奴直來直往,越发不跟他绕弯。
霍去病微笑,他平素都是冷冰冰的样子,怎么能看出不喜?
赵破奴道,“是为错过伊稚斜?”
霍去病摇摇头,“男子汉大丈夫,错过一个好对手也就是一时气恼,不值得牵肠挂肚。”
这么说将军有牵肠挂肚的事?赵破奴机敏捕捉信息,“将军莫不是担心夫人?”
霍去病瞪了他一眼,我霍去病是这样的人吗?
赵破奴心想,将军多半耗在军营,这是内疚了?
霍去病沒再理会,命军士收拾给养准备启程回长安,其他书友正在看:。
霍去病的担心源于几位老兵的对话,一个说自己少时离家,早已忘记家乡的路怎么走,一个则说记不清媳妇长什么样。在人们的哄笑当中,霍去病却沉默了,连苍鹰划过苍穹都沒注意到。一颗心突突跳着,紧张不已。出征之前他心里有两件事放不下,一个是与生父相认。这件事他做到了,勇敢走入河东小吏的家中。还有一件事,离长安越近越叫他于心难安。
在长安在军营,那丰厚的封赏自然免不了。那些与他一道出生入死的军士们,那些拼杀在前线的军士们,在这一刻得到真正的报偿。可他呢,他霍去病呢?他在乎几千几万户的封赏吗?他生來不缺这些。下朝的路上,一群认识的不认识的从未听过的人纷纷跟他道贺,他牵起嘴角,算是回答。
然而走在回家的路上,他心中无比慌张。他这一辈子从未如此心乱过。青荻还会抱着孩子等他吧。那个襁褓中的婴孩,现在有多大了?会说话了,会认人了?出征的时候他不满三个月,还不认得父亲。待他回去,还能认得他吗?他会不会把这个不常在家的爹当成陌生人?
霍去病从小沒有父亲,跟霍仲孺相认时不甚拘谨。他走到门口,只觉得这莫名的命运又降临到自己头上。
家中的仆役们早知他要回來,早早洒扫了庭院一心恭候着。
“夫人在哪?”霍去病朝内张望,却不见母子二人的影子。他还是留了个心眼,先问青荻,避免忽然的父子见面尴尬不已。
仆役告诉他青荻和小公子在后院观花。霍去病点点头,去见他血缘上最亲密的人。
后院桃花已谢,竟有几分暮春残败之美。霍去病暗想,又错过和他们共赏繁华的时节。
青荻背对着他,正指着那枝头一对黄雀教儿子说话,“黄雀,那是黄雀。”卫少儿早跟她说过,现在教说话还太早。可青荻觉得闲着也是闲着,不如跟小家伙多沟通。
霍去病一步步走近,只见青荻腰身依旧,微微侧过的脸上神采奕奕。而她怀中的那个小家伙,比他离开时长大了一截,白白胖胖,头上多了一圈乌发。那头发乌黑光亮,像极了青荻的秀发。他的眉眼像谁呢?霍去病这样想着。
青荻忽然回首,隔着儿子的两个人四目相对,竟都有些不适应。他就这样不声不响回來了,仆役都沒有通报。
霍去病的担心全在儿子身上,他会以怎样的方式迎接这个陌生的父亲?
瞬间,青荻怀中的小家伙张开双臂,作势要拥抱霍去病。
积蓄在心中已久的情绪在一瞬间释放,霍去病只觉得心中满满的都是蜜糖。
这一次战役的封赏并不公平,霍去病手下的将军各个加封,而大将军那边无比惨淡。一时间流言四起,有人说大将军即将失去天子的信任彻底被冠军侯取代,有人说霍去病恩将仇报反咬了养育他长大的舅舅。卫家的人被这些不利的传言干扰着,喜事也变得闷闷不乐。反倒是流言中的两位主角安之若素,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大将军是出了名的本分人,从來不为流言所困。霍去病则是出了名的不羁,此刻也学着大将军的样子做起太平将军來。
那一日天子狩猎,刘彻想着解忧许久不曾外出,特意把她带上。
解忧对这些事早已沒了兴趣,又不想被人当病人那么伺候着,便支开清溪自顾自在上林苑的回廊下踱步。此处熟人不少,她却失了往日的傲然之气,远远遇上熟人就避开,巴不得能躲多远躲多远。
解忧一心想着别遇上霍去病,却沒想到迎面走來卫青,其他书友正在看:。两个人事先都沒注意到对方,这一见面几乎撞上。解忧心中暗想,果然世人都是势利眼,眼见大将军失了势竟沒一个将军在其左右。她又想起霍去病來,一时间无限感叹。
倒是大将军先对她拱手,“翁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