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去病缓缓朝她走去,从他为大局撇开她那一刻起,就已做好准备随时接受她劈头盖脸的挖苦与责骂,笑纳她的刻薄与奚落。可当他缓缓走至她身前,她仅仅报以微笑,和暖如春风与阳光的微笑。但走近时才发现,微笑也是虚弱无力的如同漂浮在脸上的,疲劳却是真切的。或许如他一般,她强撑了许久,此刻才稍稍放松。
赵破奴特意嘱咐士兵们别去打搅他们,前线的危机一旦接触,围绕在解忧身上的怀疑看似散去。解忧亦知道感激,对他报以微笑。其实她和善时异常动人,只是她自己尚未发现。
赵破奴发觉,解忧真的很了解将军。或许过去他们对她多了些忌讳,而这一次受降,她对霍去病全然的信任和放手更叫他钦佩。这两个人在一起,甚至不需要言语就可了解彼此的想法。却又不由得摇摇头:英雄无奈,最是多情。
他们并肩而坐,席地饮酒,火红的篝火映照着他们年轻的面庞。火上烤着牛羊肉,撒满了胡人香料,此刻在旺火中噗哧响着。
“羊肉好吃吗?”霍去病有一句没一句找着话说,偷偷以眼角的余光去刺探她面部微弱的表情。
“好。”她亦不多言,含蓄的以一字回答,若有所思小口咀嚼着炙羊肉。
这一块炙羊腿委实大块了些,而她也再无甘泉狩猎那时的大快朵颐。她在他眼里着实是瘦了一圈,霍去病说道,“军营的伙食不比长安,你就勉强吃些,总不能亏待自己的身体。”
“我明白,行军中餐风露宿常有的事,我们能安然居于草原苍穹之下已是万幸。”解忧回答着。
霍去病颇有几分意外,她什么时候变得这般善解人意?于是说道,“我还怕你当面奚落我这军中饮食呢。”
解忧嘴角一牵,似笑非笑,心中却暗想:我有这般坏吗?无奈之间,笑容也僵硬起来。
二人正说着,赵破奴忽然过来对霍去病附耳细说了几句。解忧只把目光移开,好似百无聊赖用灌木枝拨弄着火堆。霍去病对她轻声说了句“我速去速回”,眼中带着几分歉意而去。
赵破奴心中却是颇感抱歉,虽说仗打完了,但军中大小事务一点没少,反倒平添出不少麻烦。重要的事免不得要霍去病自己做主,而那位翁主的脾气是出了名的坏,一语不合非打即骂,于是众人商量着叫老好人赵破奴来把将军喊回去。赵破奴心中本毫无把握,却见翁主毫无怨言,反倒有些不适应。
“暗夜苍穹,独坐于此,唯我一人而已。衡玑,你早已料到了吗?”解忧苦笑捧着酒囊,好容易忍住了泪水。
霍去病果不其然速去速回,但坐下不到片刻又被人喊走。如此几番折腾,等他们闹腾完,已至深夜。
夜风吹来,解忧身上一阵寒凉,忍不住朝火堆挪近了些。
“才七八月份,胡地已是这般寒冷,春季才消融的河水只怕又要结冰了。”霍去病兀自说着,在她身旁坐下。或许是察觉到她的寒冷,颇好心的递给她一件披风,其他书友正在看:。
她亦不推辞,伸手接过时嘴巴努努,似在说“多谢”二字,却听不见声。
见她整个身子包裹在黑色披风中,仅露出一张煞白的脸露在外面,霍去病心中那点怜惜之心再度涌上来,心中想到:她好歹是宗室女子,却无怨无悔跑到塞外来受苦,我似乎又亏欠了她。
或许为取暖,解忧双手隔着披风捧着酒囊小口噎着。一口酒下肚,她身体暖了不少,借着酒劲,说话也利落起来,“若要我说实话,你军营里的东西真难吃。”
“哈哈哈!”霍去病拍着大腿,“终于把你这句话逼出来了。你最大优点就是足够坦诚。”
“可真话未必人人都爱听。”解忧舒口气,“有时人更乐于听假话,而说的人为了与听的人相安无事,也憋着说假话。”
“可我以为你不会这般委曲求全。”霍去病含笑说道,心中想着:以往她为人偏执,每每遭遇不平看似不屑不在乎,实际却任意作践自己,如今这般倒是叫了放心不少。
解忧却不恼,“说真话易得罪人,也会伤了自己。我也该学会保全自己了。”后面这句话像是对自己说的,她继续道,“不过若让我说,我还要告诉你,那些日子我冷眼旁观,你治军太严苛,真不像你舅舅大将军。”
噼啪燃烧的柴薪忽然绽出一朵火花,霍去病正做虚心倾听状,不免吃了一惊。但随即说道,“解忧你真会选时机。你知道吗?如若这些话在三军面前说出乱了军心,我定然当场斩了你,或者干脆拔了你的舌头。”
他语带玄机,解忧登时住嘴,不再干涉。
两个人又喝了些酒,说起话也肆无忌惮。不远处的军士们见了,心中微微诧异,但并未多说什么。
解忧认真道,“我该敬你,祝贺你终于达成所愿。”
“这一仗可谓险中求胜,从此浑邪休屠二部尽归我汉家。”霍去病朗声大笑,却忽然凝眉道,“这一杯,敬那些为大汉付出鲜血生命的将士们。”
“你注定会因为今日的胜利被写在青史之上。”刘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