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馆“伤得这么重,也不知你们这一路是怎么走的。这些伤口都是他给你清洗敷药包扎的?”衡玑从身后解开她衣衫,慢条斯理上着伤药。前一刻宫中如何议论他们的关系,后一刻就传到她耳朵里。她细细检查过她的伤,没有一寸肌肤不是布满疤痕,新的皮肉从旧疤痕中生长出来,如此重叠反复,好端端一个女子硬生生成了刺猬。
背部是丝丝凉爽,解忧已从昏睡中醒来,听了她的话,她微微侧过头,不去看衡玑的眼睛,借以掩饰什么,好看的小说:。她不太在意所谓的美丽与否,或许她生命中不曾美丽过。
大汉的风气虽不保守,解忧也并非拘泥小节之人,但孤男寡女衣不蔽体,愣是这样对付了好些日子,她自己也顿感有些解释不清。
“交给别人,只怕会引起怀疑。所以,只好麻烦了他。”掐头去尾,她简单描述着事件。
她这些年甚是孤僻,总习惯以自己的方式将旁人隔绝在自己世界之外,梳洗打扮,疗伤治病全由自己打理。即便如衡玑,也很少关怀她的身体发肤损伤病痛。衡玑自然是了解的,她们是一类人,对别人了如指掌,却叫旁人对自己一无所知。
“我还当你要蒙着头过一辈子呢。”心照不宣般,衡玑摇头,像是取笑自家害羞的女儿,忽而又换了感叹的语气,“可惜他是霍去病。”
“霍去病又怎样?”解忧忽然来了兴致,她很想听听旁人对霍去病的评价,他是那么自信又自负,自傲又固执。
“霍去病呀,他是属孔雀的。”衡玑道。她没见过他几次,更多是从刘彻的转述中得知。但她了解刘彻提起霍去病时那种神采飞扬,那种志得意满,仿佛在描述理想中那个无拘无束的自己。
“呵,你对他评价可高,”或许是伤口生疼,解忧老实趴着,“那我呢?”
听她语气,似有几分不屑。伤成这样依然这般争强好胜,当真是活该的。
衡玑摇摇头,“你是属霍去病的。”
这话听起来还是比霍去病差了一截,解忧撇撇嘴。
“疼吗?”衡玑轻拍着敷过药的肌肤周边。
“不疼,”解忧咬牙强忍着道。
衡玑轻笑一声,忽然三个指头捏起一块皮肉,狠狠撕扯起来。
“嘶”一声,她听到解忧牙缝里发出的疼痛。
“嘴还硬吗?”衡玑掩口而笑。
“你存心作弄我。”解忧气不打一处来,右手锤了下卧榻。
衡玑幽幽道,“你还和从前一样。”
“从前是什么时候?”
“尚且年幼,刚来长安的时候,头发刚刚覆过额头,被风一吹能卷。”
“不一样,那时的解忧有很多眼泪很多委屈。”
“从心底来说,当初的你和现在的你没有什么不同,”衡玑娓娓道来,“那时候卫长很喜欢刁难你,宫女们都为难你,连教习的博士都厌弃你……”
解忧不以为然,坚如磐石的表情,大概除了死去的母亲,没有人喜欢过她。
“可是你很听话,甚至到愚蠢木讷的地步,”衡玑继续讲述,“每到午后白发博士打瞌睡的时候,其他女子都借机偷懒,躲到一边凉快,而你却寸步不移留在原位,甚至阳光的照射移过来烤炙着肌肤,宁愿让雪白的肌肤变成黄褐色。这是为什么?他们对你那么不好,你却做得那么好。”
“因为我以为,只要我多吃点苦多收点罪,别人就会对我好一点。”良久她才等到解忧的答案,却是恍如隔世的沧桑,坚持许久的沉默,她莞尔笑了,“可惜办不到。”
衡玑却别有深意笑道,“所以我选择你是无比正确的决定,刘解忧一生注定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