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茫戈壁之上,除了灼风回旋,就再听不见什么声音了。
尽管金色沙海里还有两个蝼蚁一样的黑点在缓缓蠕动,可是他们自己都听不见自己的喘气声,,都已被烤得昏昏沉沉,神志不清。
骆驼的驼峰已经瘪了下去,高傲的白马已经脏成了灰黄马,那骑马的少女用不知从哪里捡來的灰麻片将自己从头到脚罩起來,脸也蒙上,只露出一双几乎不会转的眼睛,來來回回只是打量那头骆驼。
只听她攒足了气力,对骆驼上的老和尚说:“法玄师父,现在,该杀骆驼了吧!我们可不能死在这里!”虽然骆驼血燥热,喝了血如同饮鸩止渴,可好歹能让人多撑一阵,就能多一分找到失散同伴的希望。
这个少女就是骆锦书,十几天前,她冒冒失失地拐着宜春侯韩青识追赶守云和高献之的队伍,不知是守云他们马快,还是两拨人走的根本就是两条路,锦书无论怎么打马都沒追赶上,这也沒吓退她,既然已经走出这么老远了,索性找到高献之老爹的地盘上去,自然能与他们会合了,她从沒有去过西域,更谈不上穿越沙漠戈壁了,只在心里计算着每日能赶多少路程,几日可到达龟兹城。
等进了沙漠,韩青识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家伙忽然高兴起來,扯着嗓子对天喊了一声“好大的马场”,居然撒开座下的汗血马跑进沙海过瘾去了,他这一去就再沒有跑回來。
沙漠里沒有什么可以当做标记的东西,沙丘沙沟又时刻有被大风吹离了位置的可能,也许韩青识兜了一圈过了瘾后,却找不到回來的路,迷失在沙漠里了。
他们两个人只买了一个水囊,骆锦书为了韩青识喝水方便,可是将水囊挂在韩青识的马上了,沒有水,她能在这里活几天,为了保住自己小命,也为了对长公主有个交代,她硬着头皮往沙漠深处走,指望能把韩青识找回來,两日后,光啃干粮沒水喝的锦书只能奄奄一息地趴在马背上,对白马说:“要不……我先歇着,你自己去找主人吧!若找着了……若來得及,再回來找我……”说着一骨碌身滚下马,滚下沙沟便不乐意再动了。
白马喷了个响鼻,过來衔住锦书的头巾,扯了几下沒扯动,只能在沙子上跺了几下脚,转身跑远。
日头越升越高,渐渐走到中天,沙沟的阴影越來越短,再也藏不住人,锦书爆晒在灼热的日光底下,慢慢想起很久以前在枫陵镇做豆腐的情形來,豆汁被卤水一点,就成了豆花,豆花压去水,就成了豆腐,再压下去,就成了豆腐干,若舍本,还可以用油炸一下……如今,她周身的感受就如同榨去了大半水的豆腐干被投进了油锅。
锦书躺着不动,耳边除了呼呼的风声和近在咫尺的沙粒滑动声,忽然又多了一些声音,似乎有许多人正围着她,催促她,睁开眼睛,却什么都不见。
沙漠这种开阔的地方,做战场是再好不过,所以又是个大坟场,千百年里横死在此间的孤魂野鬼不计其数,还有渴累而死的旅人,无人收骨,都是任由一抔黄沙埋了的,即使安乐老死的当地人,也不入棺,直接拿白布层层裹缠起來挖个沙坑一埋,几阵大风刮过,早把坟头吹平,甚至将白布干尸吹出了沙地。
锦书想,这会儿听见的,大概就是那些东西的召唤,真是心急啊!我还沒到那最后关头吧!
正想着,又听见脑袋顶上摇摇传來一阵清越的驼铃,她靠着的沙壁同时也传递來了一阵微乎其微的震动,那是蹄子踏在沙子上发出的。
“这么快!”她咕哝了一声,很是怀疑白马的找人本事,别又是那些东西搞出來的幻象耍她玩儿吧!她靠在沙沟底下不动,却听见驼铃和脚步由远而近,走了大半天,终于到了她头顶上,她睁开眼睛,却看见一个结满盐花的秃脑袋和白马的脑袋一起探了进來,其他书友正在看:。
“妖怪啊!”她还是忍不住动用了仅剩下的那点力气尖叫了一声。
这个叫法玄的老和尚被人如此唐突还一点儿也不生气,还笑吟吟地从骆驼上取下水囊來给递给锦书。
锦书一边感激地接过來,对自己的无礼很是惭愧,一边又在心里给自己圆着场,,谁在这个时候看见,都会吓一跳的吧!这位大师看起來已经老得一点儿肉都沒了,只剩下一层皮蒙在骨头架子上,那大脑壳一敲准咚咚响,又被沙漠里的毒日头晒得黝黑,面目模糊的,还披着一身破烂袈裟,随风鼓荡,让人疑心他是竹子和纸糊出來的。
这位大师也是中原人士,自称十多年前西行到天竺求法,如今学成归來,要去大盛王朝的土地上传经布道,传播正宗的佛法。
锦书小心翼翼地问起大师的贵庚,大师呵呵一笑,这笑声在干瘪的胸腔里一点回旋也带不起來,干巴巴的,听得人有些脊背发寒,倒解了不少暑热,他说:“贫僧今年八十有七,还很年轻啊……”
锦书禁不住又将嘴里那一口宝贵的淡水喷了出來,只能尴尬地笑道:“大师的虔诚,能让天下人一起惭愧!”
法玄自西而來,穿越沙漠的目的地是关内,可锦书绝不能将无心扔在沙漠中独自回去,两人的赶路方向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