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的琵琶泠泠地试探了三两声,然后五弦琵琶、阮弦琵琶、竖箜篌、卧箜篌、凤首箜篌、琴铜、鼓铜、钹、筚篥、笛一齐曼声奏了起來。
高献之摇头晃脑啜着葡萄酒听着曲,很是受用,就是酒差了些,在本土也有人酿葡萄酒,但总是画蛇添足地加米进去,中原人还滋滋有味地喝,让真正的胡人和高献之这样久在西边混的人來喝,就嫌它非驴非马了。
在大堂中央的台上打旋的舞姬也是这种半胡半汉的调调,酒楼老板为了从西市的胡姬酒肆那边抢些生意來,故让舞姬们轻纱遮面,穿绯袄锦袖,绿绫灯笼裤,露出一段白馥馥的腰腹,肚脐上缀一颗造假的猫眼石,可大概酒楼老板又不认同胡姬的满头辫子和扁扁的多角小帽,生是让舞姬们梳了汉家女子的望仙髻出來。
酒楼老板将他所以为的汉女和胡女身上各自的优点都挑出來,组合到了一起,胡女的轮廓清晰,眼神深邃,第一眼看去美得惊心动魄,可看多了就觉得平庸,还经不起老,反是汉女小巧精致的脸更耐看些,还藏得住年纪,汉女的肤色不如胡女那般苍白,可也白得晶莹通透,黑鸦鸦的头发闪闪发亮,加上身段苗条,腰肢柔软,再配上胡女的舞衣和火辣辣的舞姿,就宛如一个油炸过的鱼丸,外香里嫩,别有风情,更适合中原男人的胃口,要知道他们老往胡姬酒肆跑,只不过对陌生未知的物事好奇罢了,他们真正喜欢的还是汉女。
舞姬的两只手心里各都用朱红色画了一只眼睛,手起手落,掌心一开一合的,眼睛就一眨一眨,别看肚脐上的猫眼头是假的,也像一只媚惑的眼,向看客一眨一眨,锦书望了一眼,视线就再也离不开,其中一个体态娇小玲珑的舞姬,看着是机灵的,却不知沒训练好还是怎么的,老撞在别人身上,幸而还能跟上拍子,沒扰乱了队型,这支舞的中间有一段,所有舞姬一起一圈一圈地打旋,她也旋,等别人都停下來了,她还在打旋,将肚脐上的猫眼石甩得飞了起來,她霸着台中央那块地方沒完沒了地打旋,别的舞姬过去不,队伍就就散了,可曲子还在奏,这支舞还未结束呢?又乱了一阵,别的舞姬都停了下來,退在台边不知所措,这个小舞姬还在打旋,灯笼裤的裤脚也甩得抛了起來。
台上出乱子之初,台下看客们还有不明就里的,也有喝倒彩的,有哄笑的,可这么会儿,谁都不闹了,大堂里静了下來,只有水波一样一重又一重的曲声,这个小舞姬已旋了许久,还未停下來,也沒摔晕过去,大家都瞠目结舌了。
直到曲子终了,小舞姬才忽然站住了身子,如梦方醒地望望台下,又瞅瞅近在咫尺地围观她的众舞姬,大有羞窘的意思,她居然说站就站住了,也沒晕得软在地上,这功力又是如何骇人,忽然她就逃也似得蹿下台,要往外面跑,却被一个掌柜模样的人拦下了,掌柜对小舞姬说了几句,她便乖乖随他上楼去了。
锦书觉得那个小舞姬的体态眼神很是眼熟,托着下巴绞尽脑汁,忽然灵光一闪想起來了,那……那不是桑晴晴吗?难道她也來了京都了,她在这家酒楼里跳舞维持生计,掌柜的找她谈话,可别训斥她吧!不过,她真的是桑晴晴么,还是一个长得相似的人,她转着念头,悄悄起身尾随着小舞姬上了楼,想看一看小舞姬的真面目。
只见他们进了一间雅座,不多久,那个掌柜模样的男人便退了出來。
锦书试探了一下虚实,叫了一声:“掌柜的!”那男人立时朝她这边看了过來,锦书心中就有底了,走到他面前道:“掌柜的,方才那个小舞姬跳得挺好,你可别罚她啊,!”
掌柜脸上沒有生气的样子,反而笑呵呵地说:“哪里哪里,我哪里会罚她,哎,人有本事也沒办法,就是跳错了舞,居然也能交上好运!”
锦书奇怪,问是什么好运,掌柜便说,是宫中的女乐官恰好來酒楼里吃饭,看上了这个小舞姬,把她叫上來问话呢?
锦书又问那小舞姬叫什么?掌柜抓耳挠腮说他也不知道,大概是新來的,锦书瞅瞅那间雅座的帘子,看周围人來人往的,她实在不好意思堂而皇之地过去听壁角,要不在楼梯口守着,等小舞姬与人家谈完出來时,再上去搭讪。
这时楼下忽然喧哗了起來,闹闹哄哄的,有几个特别高昂的声音从这片滚粥似的背景里跳了出來:“搜,快搜,把住各个出口,不许放跑了一个!”
掌柜听着出了乱子就皱眉,赶紧要下楼去看究竟,这时一个小跑堂蹬蹬蹬 冲上楼來慌里慌张地,口里喊着:“掌柜,不好了不好了,宜春侯來了!”掌柜一听腿都软了,下楼一脚踏空滚了下去。
韩青识來这里做什么?横竖不管她的事,锦书还是对那小舞姬的关注更多一些,她终于决定还是守着楼梯等人家出來再说。
楼下大堂很快便搜完了,高献之坐着喝酒吃菜,还与韩小侯打了个招呼,寒暄了几句,但韩小侯沉着脸,东张西望地好像在找人,根本沒心思热络,高献之就扛着断剑上楼來找锦书。
锦书问他这一回韩小侯又为什么來闹,她记得上一回冲散波斯使团的入城队伍,韩小侯亲口承认自己是在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