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书、高献之、内侍官以及所有的太监宫女各就各位,都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不敢交头接耳,不能擦汗挠痒痒,连眼光落的地方都不能随便,他们就等着皇帝老头來了。
这么弓在弦上地绷了半个时辰,终于皇帝的随驾太监王公公到了,交代下來:“皇上一会儿就到!”
锦书用眼神问高献之:这个“一会儿”是多久啊!
高献之用口型回说:还有半个时辰。
太监宫女们的耐力真好,他们听见王公公说的“一会儿就到”后神情沒有一丝变化,大概早就习以为常了,下面的人等上面的人,是天经地义的,总不能让皇帝先到了,坐着等,奴才们这才从休息房里出來,问:“陛下要吃点什么?您点了我这就让御膳房做去!”,这是去酒楼的是跑堂,不是皇宫里的奴才。
听说本朝天子有一回去某郡某县巡察,这可是地方上的大事啊!天子中午到,那可怜的县丞天不亮就半夜就爬起來等在本县与邻县的界碑边了,这是为什么?因为下面不能让上面等着啊!皇帝老头要到县里,总要惊动本道、郡、县以及邻道、郡、县等各地、各级、各部官员,需要层层陪护,一二品大员随驾,三品的官员就要比皇帝早到半个时辰,四品的官员又要比三品的官员早到半个时辰,然后四品、五品,这样层层推延上去,县丞这种芝麻绿豆小官只能披星戴月了,而且他这种小角色根本沒资格到皇帝近前,皇帝有胡子沒胡子他都说不上來,但他还非來不可,他的职责无外乎协助上一级官员安排皇帝的行止食宿,另外也要事先背好汇报材料,预备皇帝心血來潮派人來垂询。
又笔管条直地站了半个时辰,皇帝老头那些随驾的王公大臣们才先行到场,可怜巴巴地站在案边等着。
最后王公公一声高喊皇帝老头和他的皇后以及他花团锦簇的妃子们才到了,他入席,底下那些人才敢坐下。
皇帝居中而坐,他身边陪坐的是张婕妤,正宫皇后反在左首,锦书借着不甚明亮的灯火远远望去,皇后的服饰是所有女人中最华美的,她的发髻是所有妃子里最庞大高耸的,她是一座骇人的锦山,像所有京中贵妇一样,皇后有着一张远远年轻于实际年龄的脸,和远比她的年纪阅历沧桑的眼神,所以她的年龄就成了最难猜的谜,她平静地坐在案后,目视前方,她的原配丈夫近在咫尺,却在与一个十五六岁的年轻妃子调笑,她视若无睹,充耳不闻,已经老练得精刮。
皇帝见大家都坐定了,眼巴巴地往过來,等着他出來说几句,便站起來清清嗓子,说了一通,大意是自本朝到了他这个君主时,天下太平,国运昌盛,得到了上天的嘉奖,所以祥瑞现世,被淮南王发现并进献了來,今日在此设宴,就是要让大家共赏祥瑞,共襄盛举。
白虎笼子原本被大匹彩缎罩着,随着皇帝老头话音落下,高献之一把扯住彩缎一角,将它整个揭了下來,铁笼中的白虎呈现于众人眼前。
其实大家早就知道今日晚宴的主題,有些人连赞美的诗文和拍马屁的吉祥话都事先打好了草稿,但乍一看到白虎,大家为了给皇帝老头面子,还是要做出惊喜交加,难以置信的反应來,全场一片“咦”、“哇”、“呀”“啊”的感叹,有的不停点头,有的与左右交头接耳,所谓窃窃私语,却在用十步开外的人都能听见的声音赞美皇帝圣德,。
皇帝老头乐陶陶地享受大家的反应,耐心地等这阵骚动渐渐平息下去,才又开口说:“白虎乃祥瑞,这次现于我朝的白虎,与以往还更有不同,云儿,你來给大家解说解说!”
一身簇新道装的守云从皇帝老头身畔的黑暗里浮了出來,先对众人施礼,才将半个多月前,哄过锦书的那套话又拿出來糊弄宴上众人:“白虎黑纹而仁食自死之兽,这一头更特别,它不吃肉,生的熟的都不吃,只吃干草,是至仁的典范……”
全场再次爆发出一片惊叹,看着大家被淮南王家父子耍弄得团团转,锦书想笑却笑不出來,淮南王家父子现在正坐在埋了翻板的陷坑上呢?一不留神,稍稍一动就会掉下去,他们为了哄皇帝高兴,撒了一个不小的谎,有人为了扳倒他们,就拼命地戳这个谎话,现在为了保住这个谎言不被戳穿,他们如履薄冰。
皇帝老头并不知道守云的心思,他是全场最不用瞻前顾后,见风使舵的人,兴高采烈地命人取來活兽活禽,要当场验证给群臣们看。
小太监们排着队上來了,一个人提溜这一个竹笼,锦书上前开了笼子门,小太监就把竹笼里的活物往笼子里扔,兔子提耳朵,鸡鸭鹅拎翅膀,小猫小狗揪住脖子后的那张皮,唏哩哗啦全扔进笼子里去了。
白虎懒洋洋地趴在笼子里,对新进笼子里那些活蹦乱跳的小东西,只是眯缝着眼睛看了看,又打了个哈欠,将下巴搁在绒绒的脚爪上,呼噜呼噜地打起瞌睡來了,小家伙们还不知道自己到了什么地方,慌慌张张地乱跑,小鸡以为白虎的尾巴是一种奇怪的虫子,还上來啄了几下,小猫以为白虎是自己的妈妈,上來就往它肚子底下钻,小鸭嘎嘎乱叫,小狗撵着小兔子满笼子乱跑,不过也就是闹着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