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关父有的是定力,他忍住喜泪,出言打哈哈,替锦书圆场,尤其夸赞叶小姐秀外慧中,与众不同,叶小姐那木僵过去的脸才又缓了过來,叶大人在叶小姐出言呛锦书时也跟着紧张了一回,这时也松了口气,想着好事多磨、好事多磨,不磨就不是好事了嘛。
叶小姐被关父夸得渐渐有了笑意,领着众人走出阴暗干爽的酿酒作坊,來到院中,莫邪已经立在门前,不知她是什么时候來的。
叶小姐对她说了一声:“取來!”莫邪转身入了作坊旁的一间库房,不多时,抱着一个银瓶出來,交到了叶小姐手中。
叶小姐双手捧着银瓶,举到了关父面前,阴晴不定的脸上忽然放出了一朵笑,好像一株骨节嶙峋,遍布疤瘤的老梅一夜间开了一树粉瓣,这是锦书在叶小姐脸上见过的最灿烂、最亲切的神情了。
“常听家兄说起关大人,不满三十岁就做了国子监祭酒,博学多才,瑰伟倜党,小女子在闺中早就敬慕不已,此酒乃我亲酿,此瓶乃我督造,薄酒相赠,以敬孺慕之思,悠悠我心,但在此瓶,愿珍之重之!”叶小姐将银瓶举过了头顶,这话模棱两可,怎么听怎么别有洞天。
关父沒觉出叶小姐话里的深意,还是带着客套的笑,道了谢,接过瓶子來,随手递给关蒙,让他捧着,锦书对银瓶好奇得紧,小心地探手轻触,关蒙见她喜欢,就往她怀里一送,给了她了。
叶小姐的的脸色霎时又阴了,好像昨夜西风凋碧树。
两家大人都沒察觉,又笑谈了一阵,宾主尽欢,主人出门送客,叶大人满面春风,捋着花白的胡子感慨万千。
一行人回了关府,客堂之上,守云已被关母拉住聊天聊地快吐白沫了,他们回來,正好救了他。
原來守云今日一早又來接锦书,进门才知道锦书已随关家父子去了叶府,他见势不对就要溜,却晚了,被关母一把拉住话起了家长里短,他心里分明知道关家父子这一趟出客是锦书在作怪,还好奇着她要用什么手段从叶小姐的虎视眈眈下弄來女奴酒,因此就捱着忍着,只能他们访客归來,揭晓结果。
锦书走在最末,跟进堂來,守云一眼就看见了她怀里抱着银瓶,仰着脸,眼睛里都是笑,禁不住也笑了起來。
关父坐下对关母交代这一行的经过,说道:“叶大人很是礼貌周到,叶小姐不仅带着我父子观摩了她造酒的作坊,还送上了她亲手酿造的美酒,其心恳切啊!”关父走了一路都沒明白叶小姐话里的意思,那是因为这一路他都沒把叶小姐的话重新拿出來细咂摸味道,只觉得她赠酒时落落大方,完全不像传言里说的那么冷漠乖张。
“叶小姐可是从來不让别人进她的作坊的,也从不让人尝她的酒呢?”锦书笑着捧着瓶子过來。
关父与关蒙都是一副不置可否的模样,关蒙甚至还微微地叹了口气,他对那古怪的叶小姐可一点好感也沒有,亏得关母只对关父吹了吹风,还沒让关蒙知道她的打算,否则关蒙非掀桌子跳起來不可了,守云幸灾乐祸地看着关家父子,掸了但自己的袍襟,好像关蒙的霉气已经染到了他的身上。
只有关母和锦书是打心眼里往外乐和着,锦书又道:“关夫人,难得云世子也在,我们何不开了瓶子,一起品赏一下美酒!”
关母连连称善,又说:“银瓶里的酒需拿银杯來配,其他书友正在看:!”,当下召开下人取了一套錾着侍女狩猎纹的八瓣银杯。
锦书揭开银质瓶盖,拔去里头的软木塞,依次给众人满酒,等守云、关母、关父、关蒙的面前都有了,她才回到自己座上,瓶里剩下那些都归她了,那瓶在车上她就反复端详过了的,敞口、细脖、美人肩、圆滚滚的大肚子,通身缠着花草藤蔓,将剩下的酒倾入自己面前的银杯时,她的眼光忽然落在瓶口内壁的一圈花样上。
这圈花样离瓶口有一來宽,瓶子立起來时根本看不见,只有倾倒了瓶子自斟自饮时才有机会瞥见,这圈花样也并不是花枝蔓草,而是一些阴刻工整的小字。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君恨我生迟,我恨君生早!”
这四句话圈成了一个环,首尾相衔,守护在瓶口,好像一种神秘的咒语,刻痕毛躁,显然不是工匠手笔。
锦书的手不禁抖了一下,旋即扶正了瓶身,将塞子和银盖安了回去,她瞥了一眼关父。
真是玉一样的美男子,峨冠博带、宽袍大袖的打扮在他身上那么优雅得体,三绺小黑胡给了他毛头小伙子所沒有的沉稳气质,却一点儿也沒让他显老,天生的姿仪,加上后天的学识气度……唔,大概还有他的夫人管教得法,他在人前的一言一行,表面是中规中矩,可骨子里的潇洒不羁还是一点一点地渗透出來,有时候看着他还会让人不自觉地心疼,可惜了他这么个闲云野鹤的人品,硬生生地被塞进笼子里为不知所谓的主人唱歌。
怪不得……在前一日的马球场上,叶悠霜还特意问起他來;怪不得今日造访叶府,叶悠霜听见关大人來,便跑到客堂的花窗后偷偷窥视;怪不得她听说关大人要來,她就大费周章地打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