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又有一阵寒风侵袭了他。他的思潮又回转到眼前的形势方面来。
周则范在屋子里咬着牙根走动着。当日头掀开一片灰云大放光芒的时候,他却忽然觉得眼前有些昏黑,心跳得厉害,有一片恐惧的黑影,蒙到了他的心上。他感到简直是从来没有过的慌乱和不安。
迪达,迪达,听到门外刻意加重的的脚步声,周则范立刻恢复他的脸色,把慌乱、不安和恐惧驱除开去,换上他那坚定、乐观、自信的神情。
胡瑛走进来:“我们抓到一个俘虏。”
周则范的身子很是疲劳,想休息一下。听到这个报告,他又振奋起来,两条眉毛竖立到脑角上,大声地说:“马上带来!马上!”
“在路上,马上就押到!”胡瑛回答说。
半个小时以后,一个俘虏被押到张灵甫的面前。
这个俘虏,长长的身材,长方脸,二十四、五岁的年轻,嘴巴长得很尖,上唇上翘,有两个微微发绿的眼珠,发着闪闪的亮光,面部的血色是充溢的。不胖,但也不算过瘦。脑盖上有个铜元大的伤疤,左眼眉缺了半截,那里也有个疤。他站在周则范面前,两只长手下垂着,低着头,看着地面,在周则范的铁青的脸色前面,他的身子打着战抖,站不稳当的腿脚,不住地缓缓移动。
周则范是以一种骄傲的兴奋的心情迎接这个俘虏的,现在,俘虏到了他的眼前,他却呆楞住了,他却哑口无言地坐在一张破椅子上,连手里的手杖也不知道挥动了,仿佛服了烈性的麻醉剂,失去了知觉似的。
“唐贤侄,是江疯子放你回来的?是你自己逃回来的?”站在一旁的胡瑛低声地问道。终于打破了屋子里沉郁、重浊、僵死的气氛。
俘虏的眼睛朝胡瑛怯怯地瞥了一眼,以更低的声音回答说:“我……我自己……逃回来的!”
这个俘虏,就是唐生智。
周则范刚刚还担心这个唐贤侄,还不知道怎么与林修梅和唐家老爷子交代,但他在这个人来到面前站立了五分钟之久,没有说出一句话来。在这个时候,唐生智竟然说是逃回来的,他不相信。
胡瑛调解气氛的说:“逃回来好,没事就好。能回来就好。”
一连三个好,却忽然刺激了周则范。
“谁叫你们把这个畜生带到这里来的?”周则范不能向胡瑛发火,也不能拿唐生智怎么样,只是朝着随从副官,勤务兵他们暴怒地责骂道。
“不是长官命令带来的?”随从副官嗫嚅地说。
“我命令你们把俘虏带来,他是什么俘虏?他是疯子军的俘虏!他是在火线上向疯子军投降的!”周则范在屋子里咆哮着,凶焰逼人的眼睛,气怒得顿时胀红起来,拳头敲击着桌子,桌上的茶壶、茶杯翻倒了,残余的茶和牛奶从桌缝里滴流下来,。
大家见到周则范这等少有的暴怒,都看向胡瑛,胡瑛连忙像随从副官使眼色,副官慌忙地把唐生智带向外面去。
“嗨,老哥,他平安回来,你也应该放心了,至少可以向上面几个人交代了,你还有什么好生气的?”胡瑛轻轻地走到他的跟前,轻声地问道。
周则范轻轻地摇摇脑袋:“不骂他几句,然到真把他当我们的俘虏?”
“小唐想见见你,其实是说有话想跟你谈谈。”周则范靠在他的耳边低声地说。
周则范没有表示什么,眼睛微微地闭上。
胡瑛随即走了出去。他熟悉地知道周则范的习惯:当你向他提出要求他不表示不同意的时候,就是同意的表示。
胡瑛吩咐几句,又走回到周则范面前说:“跟他谈谈,或许能从他那里也许能知道一些敌人的情况。”
“唐生智他不会是自己逃出来的!定是疯子军的诡计。”周则范肯定地说。
胡瑛沉楞一下,遥遥头,说道:“我看,小唐这个人不至于吧,他和他的那个兄弟是这次战事的始作俑者啊。”
“很难说,知人知面不知心!唐生智的弟弟唐生礼当初不是说,常德城里的绅商会接应我们吗?现在常德绅商还不是联名发了通电反对内战?”周则范说着又站起身来,怒气又渐渐地浮到他的紫檀色的脸上。
胡瑛见到周则范又恼怒起来,便没再说话,默默地站在门边,向远处茫然地望着。
唐生智又被带了进来,站立在周则范的面前。
“唐生智,你做了俘虏,还有脸见我?”周则范抑制着恼怒责斥道。
“叔叔,我是受了重伤,不得已。”唐生智自觉无愧地说。
“是江疯子派你回来策反的!”周则范断定不疑地说。
胡瑛、随从副官和唐生智一齐惊讶地望着他。
“是江疯子要你回来进行活动的!你可以再回到他们那里去!你告诉他们,我是打不败的!他们想打败我,是做梦!我不是林德轩!我的队伍是铁打的!钢铸的!想把我打败,是蚂蚁想搬动泰山!”
唐生智有些震动、恐惧,身子不住地摇晃,他竭力地保持着镇定,周则范的这种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