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过头,江帮主看了看审讯室正中高耸的审讯台,便矜持地缓步走向审讯台后的巨大沙发转椅。坐定以后,他望望空旷无人的房间,心里突然感到一阵无可名状的空虚和疑虑。他烦躁地把转椅转了个方向,重新面对着窗外的灯火。
戴春风在审讯就要开始的时刻,和日本特务的重要人物立刻要见面的时刻,他希望侥幸,却又感到怯惧,怀着可恼的担心。
而江帮主依然冷着一张脸,斜靠着转椅,侧对审讯台,沉默着,一言不发。
戴春风却抑制着脑海里翻腾着的成功与失败、兴奋与绝望的种种幻觉,尽力集中思路,准备应付即将出现的决战。此刻的他,恰似一匹谨慎多疑的野兽,在扑向猎物以前,踡缩着爪牙,伏得更低,躲得更隐蔽,然后一步,再一步,偷偷逼近对方,直至一跃而起,一口撕裂对方的喉管!
一个胖子,步履从容走进审讯室里,冷静的目光,沉毅地扫过全室。
江帮主侧坐在转椅上,一动也不动,只斜眼望了望来人的镇定神情:泛着一层油光,微秃的前额上,深刻着几道皱纹,象征着性格的顽强和狡黠。肥胖的流油的脸膛上,除了一副旁若无人的,钢铁似的眼神而外,看不出丝毫动静。厚厚的两根火腿肠一样的嘴唇微闭着,阔大的嘴角上,带着一丝冷淡的嘲笑。本来长得很圆润的一个家伙,像极了一个奸滑商人,现在撕去伪装之后却显得如此锋芒毕露。
戴春风暗自吃了一惊,像突然出现了不祥的征兆。那种旁若无人的气派使他感到棘手。他尽力排除涌向心头的杂念,盘算着:“日本都是这样硬角色啊!对付这样的人,只有用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段,才能摇撼他的意志,摘掉他那颗镇定的心!”他霍然转过头全神贯注地观察着对方。
担任陪审和作口供记录的是毛人凤看到发愣的戴春风,他轻脚轻手走到江帮主身边,谨慎地低声介绍着:“这就是的山本!我们只知道他的日本姓氏,名字不详。”
江帮主抿嘴一笑,示意可以开始审讯了。
戴春风立刻醒悟过来,发现自己在江帮主面前的失态,又给了毛人凤一个机会。他在瞬间矜持的冷笑之后,立刻大声问道:“你知道为什么会在这里吗?”
山本胖子沉默不言,眼光竟缓缓地移向窗外山城的灯火。
“我们知道你的一切!”戴春风猛然挺直身体正对着对方:“你是上海滩日本间谍的重要负责人――山本君!。”
山本斜眼看着戴春风,这小子现在还太年轻,虽然能力不错,但是经验还太薄弱。从他那貌似骄横却又目光不定的神情里,从他面似从容却又紧握两拳的动作里,山本看出对方内心的空虚和渺茫。
“何必虚张声势。”山本像在嘲讽,又像在挑衅外强中干的戴春风。他满不在乎地在椅子上坐下了。
戴春风陡然被这意外的镇静场面惊住了,一时竟回不过神来。他茫然地对着面前这位平静中带着威严的人,口里不禁吐出几个毫无准备的字:“你,你请坐……”
山本慢慢地判断着对手。这是一场秘密审讯,可是面前这个特务头子,还太嫩了!他摆出一副自命不凡和不可一世的架势。这种人总是过高地估计自己的力量,满脑子自我表现的**和贪图侥幸的念头,他的愚蠢本能顽固地迫使他表现自己的愚蠢,使他急于暴露已经获得的材料。山本坦然坐着,他要看一看对方的手段。
戴春风额角上的青筋抽缩着,脸上装出勉强的冷笑。
江帮主看不下去了。不管戴春风有什么审讯的策略,江帮主都看不下去了!他把转椅转过来,毫无感情的说:“让这位先生站起来!”
审讯室里灯光黯淡,江帮主脸蒙上一层阴影,阴森森的,竟然让山本感到非常不详。
山本立刻一瘸一拐站了起来,日本人是最识趣的了,尤其是在这种情况下。这个刚刚说话的人,听声音也很年轻,应该才是他们最大的头了,也应该是最危险的人物了,最要提防的人物了。
戴春风额角上的青筋开始猛的抽缩起来,脸上继续装出勉强的冷笑。他伸手抓过台上的卷宗,故意在手上掂了掂重量,似乎漫不经心地说:“山本君,这里的几百份材料,统统和你有关。山本君,甲午年在东北活动,辛丑年潜来上海的……”
他揭开卷宗的封面,随手翻过几页,扔在端坐一旁的毛人凤面前,故意用一种无足轻重的语气说:“随便念几段给他听听。”
毛人凤毫无表情地读了起来。
“辛亥年,成都之战初起,日本陆军省即派潜伏在中国之老手赴扬子江上游调查,当彼行抵汉口之际,正武昌起义之时……”
日本对华之一贯政策,为煽动内乱,破坏中国之统一。清末之排满革命,日本实援助之,助款济械,历有年所。然彼非同情中国革命,其真正目的,系欲中国长久分裂,自相残杀,彼可坐收渔人之利。在辛亥革命时,日本一面援助孙黄,一面又帮助满清反抗民党,而彼于首鼠两端之际,各取得其操纵与干涉之代价焉。辛亥革命一经爆发,日本认为乘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