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帮主、盛老四和聂云台虽然一面也在很起劲地谈,但大家心里还是注意在卢少帅。
聂云台回头看看卢少帅,恰好卢少帅也正在看他。
聂云台身子向卢少帅一倾,正色说道:“少帅,办银行是我们的自救,可是实业有关国计民生,难道政fu就应该袖手旁观么?刚才你还说到,政fu发行公债应该全数用在振兴实业――这自然目前谈不到,然而为救济某一种实业,发行特项公债,想来是应该办的?”
这是绕圈子的话语,在已经盘算了好半晌的聂云台自己,当然不会感得还欠明了。
可是卢少帅却暂时楞住了。
这时候,两个当差此时送进点心盘子来。汽水,红酒,果盘,冰淇淋,冰冻杏酪,八宝羹,奶油千层糕,以及各种西式糕点水果,摆满了一桌子。这些食品就把他们的谈话暂时塞住。
江帮主笑道:“我不过是瞎吹一顿,不料聂老大立刻又拉上了少帅了。今天您是主角,还要去招呼客人,我们改天再谈罢。”
“可以谈!怎么不可以谈。就今天。”
江帮主想给卢少帅开脱,想不到卢少帅却比谁都热心些的样子,又开始替他父亲宣传的“实业家必须团结,而使政治上轨道”的议论;他认为联合办银行就是实业家大团结的初步。
江帮主反而沉默起来,先不发表意见,听任卢少帅和聂云台、盛老四在那里夸夸而谈。
眼前的这位官二代和这两位土豪二代的势力和财力,以及能力,江帮主是一目了然的;单靠这几个不着调的家伙是办不出什么大事!
但对于自己,江帮主从来不肯妄自菲薄,有他自己加进去,那情形当然不同了;他有手段把中材调弄成上驷之选。就是不知道眼前这几个人是否一致把他当老大拥戴起来。这三个公子哥没有一个不是做惯了老大的,家里的背景又是如此强大,这可不好调弄。这才是这个计划的困难所在。
江帮主的脑子像四核的cpu一样转动,同时运动他的尖利的眼光观察各人的神色。聂云台显得比盛老四和卢少帅冷淡,并且和江帮主一样的不多说话。
于是,在众人的谈锋略一停顿的时候,江帮主就对聂云台说道:“聂老大,你以为怎样?照目前我们丝业的情形而论,几方面受压迫,我是很希望有那样一个调剂企业界的金融机关组织起来。”
“吓,”聂云台一怔,说道:“江帮主说的哪里话呀!大家都是熟人,彼此情形全知道。眼前只有少帅力量充足,我们要办一个可以发现货币的银行,都要全仗大力少帅帮忙的。”
聂云台这话原也是真情实理。卢少帅扯淡半天,谈的都是他老爷子的政治抱负,打官腔已经是很有一套,却没有一句实在话,所以盛老四就首先鼓掌赞成了。
江帮主却忍不住略皱一下眉头。现在他看准了聂云台并非热心于自己来办银行,却是希望别人办了起来对他们破例宽容地放款。不过聂云台说得也不错,要在上海滩发行货币,是绕不开督军府的。
“嗯,确乎如此!”江帮主表现出一副赞赏的样子,“兄弟原来的意思是打算组织一个银行,专门经营几种企业。现在上海滩大家办银行,无非吸收存款,做投机事业,地皮,金子,公债,至多对企业界做做押款。我的中国商业银行做的就是这些。但是,我们这个银行倘使开办起来,一定要把大部分的资本来经营几项极有希望的企业。譬如浦东的汽车制造业,河南省内的矿山。至于调剂目前搁浅的企业,那不过是业务的一部分罢了。――只是兄弟一个人也还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卢少帅和盛老四、聂云台料不到江帮主还藏着这一番大议论,直到此时方才说出来。盛老四和聂云台愕然相顾,觉得这件事归根对于他们并没多大好处,兴致便冷了一半。
卢少帅却在那里微笑。他听得江帮主提到了什么汽车制造业,什么矿山,他便老实断定江帮主的办这个银行是“淴浴主义”。他是最会以己之心度人之心的。
这时候,说道这些的江帮主的眼睛里却闪出了兴奋的光彩。
江帮主的野心是大的。他又富于冒险的精神,硬干的胆力。江帮主看见有些好好的企业放在没见识,没手段,没胆量的庸才手里,弄成半死不活,他是恨得什么似的。对于这种半死不活的所谓企业家,江帮主常常打算毫无怜悯地将他们打倒,把企业拿到他的铁腕里来。
当下卢少帅的尖利的眼光望定了江帮主的脸孔,沉静地点着头;可是他还想要知道江帮主的气魄有多么大;他回过脸来看着聂云台和盛老四,故意问道:“不知道你们有什么高见?”
盛老四虽然兴趣不如之前,不过跟着江帮主总不会吃亏,因点头说道:“还行!”
聂云台情绪平静了下来,微微一笑,说道:“大致差不多。可是我们的目的尽管是那么着,开头办的时候,手段还得圆活些。”说到这里,又沉吟良久道:“要人家投资到专办新企业的银行,恐怕目前的局面还不行;开头的时候,大概还得照普通银行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