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菱湖那边的中巴车傍晚时分就已经休班,何念西坐了十几年来最长的一次出租车,心疼地付给司机一百多块钱,呼吸着湖边洁净却寒凉的空气,背着书包进了屋。
在市区住了那么多年,从来没有见过像今夜这般皎洁的月亮,明晃晃投射在景观墙的纱窗上,寂然无声,华光横溢。
如此皎洁的月色,辜负了实在太不应该。
何念西收回刚刚触摸到开关的那只手,走到巨幅玻璃墙边,哗啦一声,拉开一边帘子,让月色没有阻碍地照进室内。
又去拉开另一边,于是,满屋子便寂静清明地跟室外一样了。
原来,远离喧嚣和人群,远离灯光和噪音,人的心境,竟然可以如此清晰和明净。
何念西忽然间就什么也不想做了,只想安安静静坐下来,好好儿地享受这满室清辉。
在沙发上坐下,想了想又躺下,睁着眼睛,呆呆地看那一窗华光。
恍然想起不久前的一天,阳光灿烂明媚,在乾隆行宫闲静雍容的空气中,她甜笑嫣然,在人群中挽住他得臂弯。
蓝天白云下,芳草如茵,礼乐悠然回响,伴随着人们的掌声和祝福,她与刑震谦甜蜜相对,脸上的笑容幸福得无与伦比。
她挽着他的臂弯,两人一步一步走过专为新人而设的红地毯,他专门邀请巴黎顶尖级婚纱设计师为她设计的那件曳地长纱穿在她身上,显得她那般娇俏动人。
那双眸子盛满纯净和懵懂,让他忍不住动了情,喃喃地笑了一句:美目盼兮,巧笑倩兮。
当时都没怎么在意,现在忽然想起这个小细节,大约是因为她没想到他那个粗悍霸气惯了的人,竟然还会背诗吧?
紧紧依在他身边,微微仰头看着他那张俊挺英傲的脸,眼中的柔情灿烂若乾隆行宫华贵墙壁上,翠郁荔萝生出的细碎花朵,彼情彼景熏染之下,渐渐浑噩了头脑,恨不得生生世世只为他绽放荼靡。
只可惜,现在想来,那双深邃眼眸里,如水般浓厚漫展的神情多半不是为她而生——而更悲哀的是,她竟然那么后知后觉,直到被残酷的现实戳痛了心扉,才恍然惊醒,开始自我审视,他说出的那两个成语,究竟是想起了谁?
那时候她被四周庆贺的盛景蒙蔽了耳目,只顾着沉沦和陶醉,哪里还能心生旁骛地去琢磨他深埋的心思?
如果,没有夏天的那场相遇,是否这一刻,便不会有凉彻心骨般细细碎碎碾过她身体每一个细胞的深深伤感?
何念西在寂静的屋子里忽然发出一声嘲讽的冷笑——
伤感?
她这是在伤感吗?
好愚蠢!
她曾经傻乎乎想过要寄托终生的人,床头枕畔拥着她,那般激情似火的一个人,末了,被一个横空蹦出的女人一招手,还不就那么轻易地跟着去了,好看的小说:。
把她丢在这里,孤零零地躺在沙发上看月光!
她蠢,他更蠢!就不去动脑子想一想,当年江小乔从倒塌的建筑下被救走,到了美国又是抢救又是全身大面积整容,除非她肚皮是铁皮做的,还能保住肚里的孩子!
傻瓜白痴都能想明白的道理,到了精明强悍的战狼特种大队大队长眼里,竟然就那么悄无声息地被忽视了!
额……或许,爱得太深,即使喜当爹,也不会在乎,是的吧?
呵呵……
忽然间就又想与他初遇的夏天,这个城市的空气中充斥着金合欢的轻甜,法国梧桐树叶在马路两边形成浓密的树荫,斑驳陆离的光影中,他霸道蛮横地把她压在要送给客户的汽车上,深邃双眸内黠光波动,光天化日之下百般吃豆腐!
不停地告诉自己,跟他的婚姻只是一场不得已而为之的乌龙事件。
可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早已在不知不觉间滋生,如同二月新生的嫩芽,就着春风的牵动,不可抑制地密密麻麻开始四下蔓延。
她的心意已经如同藤蔓一般翠郁葱茏,现在,该要怎么样一寸寸咬牙剪断?
她该怎么办?离开这里,对了,是应该离开这里!
可是,离开之后,去哪里?
何念西觉得自己此刻仿佛掉进了一片无底的悬崖,数不清的藤蔓牵扯着她,将她吊在半空,既不能痛痛快快的掉下去,也不能攀上去获得重生。
那是一种说不出来的痛,细细碎碎碾过她的心,仿佛钝刀子割肉一般疼痛难忍。
一点一点,她在接受凌迟。
不对……好像并不是浑身痛,而是,可以具体到某个部位。
何念西恍然回过神来,在沙发上坐起,看到自己下意识地紧紧按压在胸前的手,才明白原来是自己的胃在疼痛。
疼痛能使人保持清醒,这话说得果然没错。
要不是胃痛得厉害,她一时半会儿恐怕还陷在浑浑噩噩的凌乱思维中醒不来呢。
站起来打开灯,墙壁上的挂钟已经指向零点。
她吓了一跳,天哪,就这么无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