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觉过了数重宫门,两侧灯火未绝,犹自向内延伸。
此时近处太过明亮,反看不清周遭景象。萧啸一时间不甚适应,却也不大在意。
又行了一会,只觉似是来到了一个极大的院落中。
忽然间身后灯火悉已远去,前面只剩下四名阉人,引着他向一座大殿走去。
及至殿外,几名小阉人如木偶一般转身,仿佛没他这个人似的提灯去了。
萧啸也不理会,凝神看了看,便即大步入殿去了。
入得大殿里,只见殿内甚是宽敞,却不明亮,在烛台上只燃了两支长烛,显得有些昏暗。
最里面的一张大床上,一人闭目仰卧着,面孔甚是模糊。
萧啸细看此人,心中推测,此人年纪应在六旬开外。但见此人面部颇为丰满,只是须发有些凌乱,一副病态的模样,分明是个将不久于人世的老人。
萧啸这一路来都难压心中的悲愤,这时猝见了此人,一时间倒呆住了,其他书友正在看:。
半晌过后,方开口道:“陛下这是怎么了?”
那人闻得其声,突然睁开眼来,一瞬间病态全消。竟而大露雄毅之风,实是令人望而生畏。
两人四目凝视,都仿佛认不出对方来了。神情瞬息变幻,直非言语诉说得清楚的。
过了半盏茶的功夫,那人这才软下身躯,复又现出病容来。
只听他沙哑着声音道:“此次扫北无功,偏又在归途中坠下马来。若非天一等伴驾在侧,吊住了这一口残气,朕只怕是见不到你的了。”
萧啸回过心神,也不在意他说什么话。突地目射寒光,道:“陛下为何负约?”
那人凝望着他,忽叹了口气道:“适才朕差点认不出你来了!你这些年过的还好么?”
萧啸目光愈发冷了下来,复又道:“陛下为何负约?”
那人突然笑了笑,手指龙榻旁一张木椅道:“你坐吧。”
萧啸自顾自的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
那人一听这话,又轻叹了口气,目视殿顶道:“朕一生之中只敬畏太祖爷,其他能让朕佩服的,不过二三人罢了。你总要算其中一个的。今日,朕赐你坐。”
萧啸依旧坚持道:“我来只想请陛下回答,为何失信负约?”
那人并无窘态,继而忽露伤感。良久才道:“朕只想岁月当真不饶人得很,它竟把你变成了如此模样!可还记得朕当年做怀王的时候,你常到朕的府里来。那时的翩翩美少年,是何等的丰姿秀异,难怪女人们都要对你一往情深了!”
萧啸听他语无边际,微露愠色道:“我只求陛下明示,何故负约?当年陛下亲口答应过,我若乞食为丐,决不为难我亲朋。可今夜狂生惨死牢狱之中,不知陛下做何解释?”
只见那人微微摆手,嘴里道:“不说那些旧事了。这些年来,朕实在彻夜难眠,常常想起你来。想你在外面衣食无着,也必时时恨朕的吧?”
萧啸此时已然面沉似水,就要发作。
那人沉想了一会,接着说道:“朕倒是想听听,在你的眼里,朕是什么样子的人?
萧啸不加思索的说来两个字道:“雄主。”
那人明显的露出了惊讶的神态。
悠悠道:“何以见得呢?”
萧啸郑声道:“陛下雄韬伟略,直追太祖。陛下自登基以来,天下统一,四海太平,到如今,已然国富民强。深受天下百姓称颂,俨然一代明主。仅此一件,已足彪炳后世,不逊历代雄主了。”
那人闻言,脸上忽露光彩,竟坐起身道:“朕虽不敢自比圣帝明王,又岂是平庸之主?”
说罢只连声叹息,复又倒在床上。不再多言。
过了许久,心绪方平,转而又烦恼道:“朕这一生只有两大隐忧:一者蒙寇未灭,将来必害朕子孙;二者所谓江湖之上,多凶邪之徒,都存了乱典逞志的贼心。朕死后太子过于懦弱,久则必生祸乱。你为何不体谅朕,帮朕去此毒瘤?”
萧啸闻言,正色道:“江湖上亦有真侠真义,陛下岂可一概而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