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源出事的那天,他也像今天这样,急红了眼,坐在会议室里局促不安,疯了似的给她打电话,奔出去寻找。他想过,如果此番沈源出了事,他一辈子也不能原谅自己!他对她有愧,或许,是对她有了感觉。
不久前,从李丽华那里辗转得知,沈源怀孕,他开心的整夜睡不着,幻想着孩子长大,自己做父亲的样子。可第二天醒来,他又冷静了。他想过,沈源也许不愿意回来他身边;想过,自己尚未稳定,就此受到家庭的牵制怎么办;想过,可能这个孩子,根本不是自己的……
就是这样多疑,瞻前顾后。有人牵线令他结识路烨,原计划回大陆接沈源,也暂且搁置,结果,误入罗仁良父子的阴谋。
其实,现在回忆起来,和沈源在墨尔本的日子,是他这么多年来,最开心的时候,等失去了,他才明白。原来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事,就是和心爱的人长相厮守在一起。
想着想着,他急忙掉转车头往回开。是啊,失去紫荆不可怕,可如果,真的失去沈源,他以后的生活,要如何度过?她才是这辈子,他最牵挂的人。
车开到紫荆,他亲眼见到自己的女人倚靠在别的男人怀里,这种滋味他是第一次尝到,撕心裂肺的疼痛。他转过头,不看他们,心里像在滴血。李柏翘微微叹了口气,带着满腔的怨气与悔恨,开车走了。
2010年9月15日,在今天这个值得纪念的日子里,他同时失去了,生命力两样宝贵的东西。他弄丢了他的爱情,再也找寻不回。此时此刻,他甚至希望从头来过,他一定不再执着于抢夺,宁愿不要紫荆,也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沈源。可惜,为时已晚,什么都太迟了。
失去,就是彻底失去了。
小时候,我们哭着哭着,就笑了;长大了,笑着,笑着,我们哭了。
谭非孤身在一座古老幽深的庭院。佳木茏葱,奇花烂漫,两侧飞楼插空,雕甍绣槛,隐于山坳树杪之间。耳边回荡来远处,几个女人的呼唤,都在叫着他的名字。盆菊和海棠树上落下的枯叶,在地上沙沙作响,划破空留的沉寂。
要多少斑驳,青苔才会入墙,多少雨你才会,撑起纸伞。
落花在亭外,又依稀了几番,流水送走呼唤,我不忍想。
风惊扰河岸,也唏嘘了垂杨,你低头唏嘘了,那些过往。
夕阳映屋檐,斜照木格子窗,悠然的旧时光,我却黯然。
他奋力向前跑,却怎么都逃不出这幽长的院落,看不见尽头。虚无缥缈的声音,越来越接近,仿佛要将他吞噬……
谭非从噩梦里惊醒,出了一身虚汗,“哎……总算是回到家里的床了!”床边,方子林不在,“子林,子林?”
她刚走厨房洗完水果,听到声,赶忙过来,手上还沾的湿漉漉,“怎么了……我在的。”方子林坐下,轻轻无摸着他的后背,“做噩梦了?”看他耸拉着头,又说:“最近怎么了?腿都要好了,人也出院了,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啊?”
谭非弯长而秀气的眉,紧皱着,蒙着雾气的两汪深潭,早已失去往日的神韵。他反手搂她入怀中,“我也不知道,就是心理不安宁,好像觉得有事要发生。”他们俩的关系还不明朗,但方子林不介意,她知道,谭非现在有太多要烦的事,他需要时间,来缓解情绪。
她和沈源不同,她没有沈源那般的心气,她不介意做谭非背后的女人,帮他成就一番事业,哪怕一辈子都得不到名分。现在,她得偿所愿,只要谭非在她身边,就好。
尹杰和沈源在病房里,陪着罗仁良说话,尹杰在窗外看到李柏翘远远走来。他借故出去,李柏翘看到他,双手插在裤袋里,立立地站在原地,浅笑着,等他过来。
“我以为你辞职了,现在已经回去了。”“是打算走,但还想跟沈源,说几句。”李柏翘看他紧张地望向病房那边,沈源正和罗仁良有说有笑。
“怎么,担心我把她带走?”李柏翘笑了笑,尹杰复杂地回过头,显然,被说中心中所想。“强求不来,只不过,她已经没有你的孩子了。”
李柏翘听后,没什么反应,只是怔怔地愣了会,“我进去看看罗先生。”原来,老天也这么残忍,他们之间仅存的联系,也被生生抹杀了。
尹杰看他离去,心里的滋味,说不出是苦还是甜。再次见到李柏翘,尹杰不愿意继续从前的挑衅与嚣张。仿佛一切已经终结,面对他,现在,真的可以归于平静。
罗仁良微微起了身,“博翘来啦!”沈源将他慢慢扶着,坐好一些。李柏翘欠了欠身,走近,站到沈源身边。“我过两天就回墨尔本了,来和您道个别。”说完,眼睛与沈源对视,深情地看着她。“罗先生,你们聊吧,我先出去了。”沈源留下他俩独自说话,独自到门外等着。
她坐在椅子上,紧攥着双手,掌心沾满汗水。坐不住站起来,倚靠到墙上,又走到周围,来回踱步。她知道,有些话不得不说。李柏翘,从孩子死去的那一刻,从你留我一人承受痛苦的那一刻,我和你,就再也没可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