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秋歌回去的路上,想了很多,很多很多。起初,她担心老者会为难赵公子,后来一想,便作罢了,毕竟,他们是亲生父子,即便受到责难,性命终究是无忧的,。可是?她呢?她那般盲目就与赵公子走在了一起,此刻想来,那样的作为当真是害人害己,因为她知道,新妈妈若是不把她榨干到再无用处的时候,是不会轻易放过她的,甚至,还会连累到赵公子。
赵老爷说得好,她会荡光他们的家财,他们赵家不过是无权势依仗的生意人罢了,而新妈妈那边,她的靠山却是足够硬朗,足够富有权利。新妈妈是一个贪得无厌的女人,所以,即便是赵家把所有家产搭上,都不见得能让新妈妈放手,因为,新妈妈会觉得,若是留下她将能换得比这更多的钱。
轿子猛地一阵颠簸,她在里面差点摔倒,她有些气恼地掀开帘子朝外看,有一名轿夫半跪在地上,用自己的肩膀吃力地支撑着轿子。
他就那样半跪在那里,像是在积攒力量,等待重新站起身来,瘦弱的臂上暴出了青筋,背上也湿成了一片。虽然这样的努力本身并无用处,可他仍旧强撑着不放手,也许他放手后,她就会从轿子里面跌落出来。
她定定看着他,眼里不觉有些湿意,是什么支撑着他在这样的时候都不放手,是道德,还是他心里面有个深爱着的人?她是想发作一通的,但见此情景,却软了心肠。她稍稍探出头去,浅淡说道:“不必起身了,我这就下来。”然后,她就走出了轿子。
她走到他的旁边,盯着眼前这个倔强的人,问:“你今日可曾吃过东西?”她本是无意责备他的,所以语气放得轻柔。可他,却无比紧张,以为是在责骂他,更可甚的是,他认为她会赶了他走,那么,他将找不到工作来糊饱肚子了,可叹的是,他家中还有一个女人,若是他一个人挨饿受穷便也不算什么?可他不能让自己的女人陪着他啊。
她看了他半响,又补上了一句:“怎么,你今日不曾吃过东西吗?”她拍了拍他的肩膀:“回答我,不然就辞退了你……”然后,眼前的男人开始了静默,良久,他强忍着屈辱,恳求她:“请小姐饶了我罢,我家中还有女人需要照顾,我不能让她饿着……”
她哦了一声:“怪不得……能这样强撑着不吃饭就来抬轿子的男人,你是第一个;而强撑着不倒的,你仍旧是第一个。”她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得了,我今日全当是强身健体,剩下的几里路,陪着你们走就是了,不过!”她扫了一圈周围的人,说:“你们得保护我的安全,到了楼里,我让新妈妈重重赏你们。”
之后,她便在前面默默地走,一路无声,即便她心事沉重,可她却从不对外界泄露一分。而且,她也不知道,她的背后正有一双眼睛,崇敬地注视着她,像是注视一个高高在上的菩萨,她几乎救了他的命,他怎么能不感谢她?
这般酷热的天气,过分的挨饿和劳累,会置人于死地。而他方才,已经感觉到了呼吸的衰微,似乎,死神就站在不远处瞧着他,等他刚一倒下,便过来收了他走。
他还在想,却有人塞了东西给他,他抬起头来看,是她,她冲着他淡淡地笑,说:“这个给你罢,出门时新妈妈给我装的甜酒!”她狐疑看了他一眼,续道:“放心,是干净的,没人喝过。”她把酒盒塞进他的怀里,又大步走到了前头,就像战场上打头阵的女英雄。
回到楼里的时候,她让人带了他到厨房,名义上说是一路辛劳的奖赏,实质不过是想他填充好自己的肚子,只是,她不想点破,但凡是个有骨气的男人,无论处于什么样的社会地位,都会在意自己的尊严。
之后,她知道了他的名字,那是他向她道谢的时候,主动提及的。他说他的名字叫作邓同。她当时正沏了一壶好茶,细白手指端着水杯细细啜饮,闻言微微抬起头来,看了一眼跟前立着的人,慢条斯理问道:“邓同?你叫邓同?”
于是,她的脸上浮上了一抹笑意,她的脑子里忽然有了一个很好的主意,她像是突然对他来了兴趣一般,凑近了些,来回打量,嘴中像是自语道:“嗯,算是个美男子,懂得知恩图报。”她沉默了片刻,突兀地问道:“你既欠了我的情,眼下我有一份差事交给你,也算是回报我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