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你们看到了,这炉子是‘大明宣德丙午年制’的,这是只珍贵的古董,‘宣德炉,呀!”杨度拿起碎片,摩挲了一番,接着说,“这宣德炉是大有来历的。”
他告诉面前的两个大亨,明朝第五个皇帝朱瞻基登基时候,取年号为“宣德”,称为宣宗皇帝。这宣宗皇帝一上台,在宫中每年让工匠铸十只铜香炉,赏赐大臣,名为“宣德炉”。当时,要有谁能得到宣德炉的赏赐,那是荣耀遍及四海罗!这个朱瞻基只当了十年皇帝,那宣德炉最多不超过一百只。这百来只香炉,传了四、五百年,剩下的不多,成了稀罕的宝贝。
“你们看这小字,‘丙午’!”杨度将碎片凑到张、杜的鼻子跟前,他掐指头算了半天子丑寅卯辰,突然高点声叫道:“丙午,是宣德元年。这炉子是第一批宝物呀!丙午年是公元1426年吧,到今年正好是整整整整500年了,这香炉是宝中之宝呀!”
经这么一说,张啸林心疼了。
杜月笙亦觉得万分惋惜:“杨先生,要是不破,可值多少?”
杨度摇摇头,说:“一般宣德炉,古董店可以估个高价,可是这‘丙午’宣德炉,世上罕见,没人估过价。可以说是无价之宝哇!”
“不瞒杨先生说,这炉子是杭州一个朋友送的,一直带在身边焚香用的。想不到竟这么珍贵,真对不住好友的一片爱心啊!”张啸林只说是朋友,其实该说是情人——妙智庵知能送的。“所以,我说要制怒能忍呀!”杨度真不愧为学问家兼说客,从砸宣德炉一下子拉回到“忍怒”上来。
“我这个人,火爆脾气恐怕这辈子也改不了罗!”张啸林动情地感叹着。
一直坐在一边洗耳恭听的杜月笙,马上接过话头:“何不让杨先生赐帖药,给你治一治!”
“那敢情好啊,那就拜托了。”
“特效药没有,一般的,倒有一味现成的。”杨度不紧不慢地说。
“请说。”张啸林的胃口被吊起来了。
“前些日子,张先生请杜翁转告,命老朽给你大厅取个堂名,苦思了几日没有好的,今日忽有所晤,何不取名为‘百忍堂’哩!”接着,他又引经据典地解释了一番。
说元朝有个叫许名奎的人,汇历代经、史、子、集之精华编了一本《劝忍百箴》的好书,内中归纳出了百条处世箴言,归为一个字:忍。认为无论从政、经商、外交、军事,只要认真揣摩,均可从中得出无穷教诲。
“妙极了,”张啸林这个人,脾气来得陕,也消得快,“那我的家干脆叫它‘忍屋’吧!”
“堂堂一个张公馆,叫‘忍屋’,欠雅。命名为‘忍庐’,还差不多。”
“好,就依先生的话,叫‘忍庐’。”
看二哥情绪高了,杜月笙又为他出个主意:“我看,来个趁热打铁。现在当场敲定,让杨先生给二哥写个‘百忍堂’堂铭,再为‘忍庐’题字。杨先生是文章高手,书法名家呀!”
“不敢,不敢!”
张啸林拍手叫好,随即跑到门口,喊来许吾生,附耳低言几句。
不一会儿,许吾生捧着一只腰子形的红漆盘子,盘内放着两锭金元宝,在电灯下灿灿发光。张啸林接过来,举盘齐眉,“杨先生笑纳。写成后,当再重谢!”
杨度推让着,说不能未立功先受禄,而且这礼太重了,担当不起。
杜月笙在一旁打边鼓:“古人说一字千金,这点不算多,收下吧!我这二哥,就是重义气。”
“好,好好,我这恭敬不如从命了。”
这一晚,三个人谈到鸡叫头遍,才散。
五天后,杨度派人送来了“百忍堂”的铭文。用恭楷写在一张大宣纸上。的确是一篇妙文,如今的宁海西路上那座张啸林的旧居,几经变迁,已寻不到这刻石铭文了。现在把它抄录在这儿,作为一种文字资料,同时也供读者赏析。
忍为养性之首。子曰;“小不忍则乱大谋。”荀况云:“志忍私,然后能公,行忍情性然后能修。”《吕览》言:“忍所私以行大义。”先贤均以忍为第一之道。上至宰相,下至士庶,皆应以忍为药石。忍者以退为进,以柔克刚,貌似无为而有为。吾人性耿,每值恶事,动机生火,善心而不得人解。今步先贤后,以忍为吾堂名,进出仰视反思,心之自戒也。忍之义大焉,粗粗归纳有百,日言之忍,靡祸;气之忍,消灾;色之忍,兴家兴国健身;贪之忍,长福;辱之忍,成大事;危之忍,生静气;怒之忍,生财;谤之忍,不辩自由;苦之忍,得乐;躁之忍,居先……
又过了好些日子,杨度亲自送来两幅题字。
斗大的“忍庐”两字,铁划银钩中透出庄重气质;凤飞龙舞的“百忍堂”三个大字,潇洒飘逸里隐含不羁的神韵。见了这两幅字,无不拍手称美的。可是美中也有不足。这不足,张啸林当时就意识到了,他问杨度:
“杨先生,你这墨宝,上海滩上多少人求之不得,我张某人一下子得了三件,真是三生有幸啊!日后镌刻勒石于敝舍,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