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拜托了。”亨利跌坐在椅子上,低头喝闷酒。张啸林向门口喊了一声:“上菜!”侍者端上第四道菜——炸鱼排。江上的秋风萧瑟,浪涛撞击着海鲜酒舫,人在包房里感觉到桌子在微微摇动。张啸林胃口大开,吃完了鱼排,又要了一份色拉火腿和鱼丁。可是亨利面前的鱼排一筷未动,酒却喝了三大杯。
他们步出酒舫,走上码头时,亨利低声地说:“明天下午,给你回音。”
第二天下午,他们在南京路上一家少奶奶咖啡店见面,张啸林带来了那位外国记者的收据,上面用英文写着;收亨利先生还款四万元正。马丁。
“马丁先生总算买了我一记面子,少收您一万。他说这个价不能再低,要不,就拉倒。”
要亨利的钱,便是割他的肉。他沉默了许久。长叹一声:“明天付款吧!”
“明天您仍然带五万元来……”
“怎么还要五万?不是说好——”
“马丁要四万,可是来娣这边,得给她一点安慰费,补偿她身心所受的摧残,否则,她又去闹起来,再找‘牛丁’、‘羊丁’的,这就不好办了。给她一万,封住她的嘴。这案子便可一了百了,从此再无后遗症啰!你看呢?”张啸林讲得婉转在理。
亨利不得不自认晦气,点头同意。半个年薪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被敲掉了。张啸林走了,他仍旧瘟头瘟脑地坐着。
“以夷制夷”办法,是清朝末年王公大臣们惯用的法子,此次张啸林试了一下,怪灵的。除了给洋记者五千元的撰稿费之外,其他四万五千元全部落了自己的腰包。只是如何处置来娣的事,切实动了一番脑筋的。
事有凑巧,前年在广州药师庵搭上的相好——全兰(法号觉持)带着她的两个大弟子大虾与细虾,云游来到上海。张啸林用汽车把她们接到小花园旅馆住下,专门派来娣陪她们游览浦江、老城隍庙、文庙、玉佛寺、龙华寺与紫竹庵,又让她们改换成俗装,张啸林亲自陪她们上南京路大公司买衣料。在老凤祥,替她们三人各买了一枚钻戒。喜得三个尼姑,眉开眼笑,心里直念阿弥陀佛,觉得到底是上海大亨,前年说的话句句兑现!
有一天,三个姑子游览市郊的紫云庵回来,向张啸林提了个建议,乐得大亨心里开了花。
紫云庵位于上海市西北郊的真如镇边上。一条挑浦河绕庵流过,三面环水,一面竹林掩映着黄墙黑瓦,地处清幽,闹中取静。只是这庵建于明代,至今已有三百多年历史,加上这一带,自古以来为兵家争夺之地,屡遭兵燹,庵堂破坏得厉害。如今只一个又聋又昏的老尼看守着,香火几乎断绝。全兰出了个绝妙主意,建议张啸林做一次大檀越,全面修葺紫云庵。招揽天下妙尼来此“修行”,保管“香火旺盛”,施主会络绎不绝到庵“拜佛”。这是“功德无量”的事,直说得张啸林心动。
“那好,我听觉持师父的,再发一次善心,重修紫云庵屋宇,重塑庵内菩萨金身。或许观音菩萨会赏我一个儿子哩!”张啸林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想这种生意在上海滩还是新花样,上海人向来喜欢新鲜货,肯定赚钱,他又笑着向全兰抱拳一揖,“觉持师父,我有一个请求——”
“请说吧!”
“修建庙宇等等事务,我是一窍不通,非得你来主持不可。”
“既然张老板这么信得过我,那好,我就留在此地……”
“最好是大虾、细虾两位师姑一道留下来,把紫云庵修整成广州药师庵第二。你们三位全权负责,要啥,我给啥。怎么样?”
能在上海住下来,大虾、细虾自然开心;全兰呢,她要把羊城药师庵的那一套全搬来,等于在上海开一爿分“店”,何乐而不为呢!
“好吧,我们全留下。张老板出钱,我们出力。这桩事,天时、地利、人和都好,保险办成功!”全兰洋洋自得。
全兰觉得自己分析得有道理,从天时来讲,目前上海一带还算平稳,这是托了洋人的福,大的干戈不会起;地利呢,这紫云庵靠近洋场,而又不在洋场圈内,汽车四、五十分钟可到,再加环境幽僻,外表像庵,内里可改造为青楼格局;至于人和,张大亨,路路亨通,手下喽啰,一呼百应,不怕闲人捣乱。
张啸林从羊城归来时,也曾动过这方面的念头。后来由于黄金荣被绑架事件、黄渡前线的齐、卢战争等等事务岔开,把学广州发展娼妓业的事丢在一边,如今全兰一提,正中他的下怀,两厢一拍即合。当下,张啸林派来娣作全兰的使女,另外又给大虾、细虾配了两个小丫头服侍着。这小花园旅馆,一时成了修缮紫云庵的临时筹备处。不上五天,一支建筑队伍浩浩荡荡地开进了紫云庵,又昏又聋的老尼成了施工队的烧火工。
半年以后,修缮一新的紫云庵,可以举行菩萨开光大典了。照张啸林的意思,是要大大地庆贺一番,邀请上海滩的名流、政界、军界、商界等等各方人氏到庵参加开光典礼,借此扬扬庵名,为以后的生意张罗客户。可是全兰不同意,她认为这个庵的名气不可太响;地点,不能太公开;不相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