葫芦瓢脸眯眼一看说:“你手茧子多,可顶多干了五年矿工,因为你手上的茧子多是斧把磨的,你原是干木匠活的。”
牟年荣差不点喊出口:“这个人真神!”
那个魁梧的大汉哈哈笑着说:“看来你干招工这行当,往少说工人也养活你十年了吧?”
葫芦瓢脸听这活不入耳,冷笑一声,没有接话茬,指着马入海老大爷说:“我不用看他的手也知道,这老头肩上准有一道绳子勒的印,他在原始煤坑里拉过木头轱辘的运煤车。”
“我这双笨眼也能看出来,这位老大爷脸上皱纹里的煤屑用热水也洗不掉了,可见他干了一辈子矿工。”那个魁梧的大汉伸手抓住葫芦瓢脸的瘦干巴手说:“你是左撇拉子,你的手纹也磨光了,这是攥抽打矿工的鞭子磨的。”
葫芦瓢脸抽回手说:“你们挂号不,我没闲工夫磨嘴皮子。”
那个魁梧大汉说:“我挂号,可你们说话算数吗?能给日本金票吗?”
“能给,能给。”葫芦瓢脸嘴里说着心里暗骂:你小子这身肉,一个月后叫你剩把骨头。又对李顺兴他们说,“一律给日本金票。你们挂号不?”
李顺兴想了想,又看看那个大汉,说:“我挂号!”
牟年荣高兴了,赶忙说:“我也挂号!”
马入海老大爷也说:“算我一份!”
葫芦瓢脸说:“要你有屁用,到坑下就得断气。”
李顺兴把手一摆说:“你不要他,我们也不挂号了!”
葫芦瓢脸问道:“大个子你挂号不?”他想把这个棒小伙拉住。
大汉也一摆手说:“一起来的,一起走。”说罢转身就走。
“你们都别走,这老家伙也给挂号!不过下坑时检验下来可活该。都把名字报上来。户口在哪里?”
魁梧大汉报名叫曾顺,说是住在朋友家里。李顺兴三人也报个姓名、住址。
他们走出来,李顺兴抓住那个大汉的手说。“曾大哥,这家大柜一定很恶,这个挂号的家伙有多刁钻!”
曾顺使劲抖抖李顺兴的胳膊说:“天下老鸹一般黑,大柜都是吃人的狼,咱们矿工拧成一股劲儿就啥也不怕。马大爷你是老矿工,看我说的话对头不?”
没等马大爷搭话,“哗啷啷”一串铃声,迎面跑来一辆很漂亮的玻璃马车,从李顺兴他们面前擦身而过。李顺兴一眼看见车里坐的是豆腐西施老大彭汉花和他男人孙大柜。他一恍神的工夫,马车一溜烟赶进了方才他们挂号的大门里边去了。
李顺兴忽然疯了似地,转身抓住牟年荣的手说:“走,咱们不在这个大柜干了,彭三蝎子家的……”
曾顺伸手把李顺兴拦挡住说:“顺兴老弟,你还不摸门路,这抚顺城的矿山是日本人和张作霖合伙干了,这些大柜都有彭家的股,你除非离开东三省。”
“曾顺大哥,你说该怎么办?我和彭家的仇大着呢!他彭家说在乡下我顶彭家的天,到这里难道我又下了彭家的地狱?我还有活路没有……”李顺兴两眼喷着火说,“难道说这是我的命里应该吗?”
曾顺两眼深沉地看着李顺兴说:“顺兴老弟,哪里有什么命1只有劳苦大众团结起来,才有我们的活路,才有我们的翻身解放。”
李顺兴、牟年荣,就连马入海也没有完全听懂曾顺这番活。李顺兴瞪着眼睛说:“难道我的仇报不了吗!”
“怎么报不了呢!军阀、地主、帝国主义都打倒了,劳苦大众就翻身了……”曾顺边走边给李顺兴他们讲着简单的革命道理,说得他们连连点头称是。
从此曾顺经常到马入海家唠喀。他们很投缘,有时一唠大半宿。
李顺兴当了排子工木匠,他的活比牟年荣自由点,可是很危险,在坑下支顶木,动不动就塌顶。臭油房这一带都知道他是个细木匠,他会收拾房子,会打箱子柜,打出来的东西挺够样的,都来请他帮忙。他就成了个大忙人,不久千金寨臭油房一带都知道有个李木匠。
马入海大爷从打下了矿坑,身板倒硬朗多了,精神头也好了。矿工们都叫他“坑下老寿星”。
每天早晨,天还乌黑黑的,矿工们就下坑了,把头和矿警提着长鞭拿着大枪在坑口上把守着,下去一个人发一个“老虎牌子刀,上坑的时候凭“老虎牌子”领工票,月底算帐发工钱,人们把那牌子叫“勾魂牌子”。
矿坑是新的,办公楼前的告示写着“文明、“自由”,可大把头、二把头动辄破口大骂,举手就是皮鞭洋镐把。这就使矿工们反抗的情绪更大,大家拧成一股绳不干活。
曾顺是个活跃人物,他的身子板硬朗,性格粗犷,很快就和大家混熟了。矿工们都把他叫大曾顺。谁心窝里藏着憋闷事,都愿意找他唠喀。他总爱拍拍矿工的脑门说:“来来,打开天窗,认几个字,眼睛发亮,鼻子通气,耳朵灵敏,嘴能辨味。”他把大家的心说活了,支起一块平面的煤块子,曾顺用粉笔写出“矿工共心”四个字教大家认,喜得矿工们说:“这可是矿坑下识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