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作霖不看儿子拿来的图纸,却说:“邻葛从日本人手里借来了钱,日本人给设计了兵工厂,还把日本国也没有造过的枪炮样子,给了咱们爷们,说日本人小气鬼吧,这回可大方了。”
张学良拿过枪炮、设计图纸看着,此刻,他看不出造出的枪炮的模样,也说不出日本人究竟怎么大方起来的。他沉思一会儿说:“我们不也有设计师嘛,杨总办让他们看过吗?”
“看过,说是新式样的。”张作霖把淡淡的眉毛耸动着,在地上得意地来回踱着步。光脚丫穿着软帮布棉鞋,和这屋里深秋季节的气候,温暖的炭火盆倒也协调,可是爷俩的感情却发生了矛盾。他见儿子没有夸他能干,从脸上表情看是冷淡不信任,心里不痛快地说:“别听洋学生耍花舌子,也别听郭鬼子灌迷魂汤。我是两眼亮堂堂,只看炮和枪。不用冒火的玩艺儿打倒吴佩孚,咱爷们东三省也坐不稳屁股。你干的那些事,我担心到头来撬咱爷们的脚后跟。”他冷讽热嘲奚落一顿。
“拍马屁也能把人拍得懵头转向。”张学良把声音放高了说。“我担心上日本人的当。”
“你看老子是吃那一套的吗?教训我的人还没有生下来呢!”张作霖动火了,从桌上拿起张学良那张东北大学的建筑蓝图,扔在炭火炉上去烧。
张学良伸手去夺,这是表面有油的亮光纸,一沾火呼啦一声就烧了一半,一股蓝烟冒满了屋子。张作霖大声地吵骂着,闯出了屋子,张学良也扭头走了。副官、秘书、卫士不知道这爷俩动了多大火气,冒了一屋子生烟。卫士长占彪闯进屋予,把炭火盆端出来摔在院子里,被铁盆烫得满手水泡,衣服袖子也烧着了,使劲甩打着。
张作霖一气之下倒在烟榻上抽大烟,他叼着玛瑙烟嘴,一口烟也咽不下肚去。在他的脑海里老是出现郭松龄这个他还没有摸透脾气禀性的人物。
当初张作霖往榆关撤退的时候,吴佩孚知道不能放虎归山,打蛇入洞,曾经想抓住张作霖。可是,由于张学良、郭松龄的三旅、八旅掩护,使他派出的追兵受到挫伤,放跑了这个关东王。
这件事让张作霖大开了眼界,改变了对郭松龄新派的看法。他想,奉军的兵力装备并不亚于直军,而且有日本造的大炮,为什么打败仗呢?看来“绿林”式的奉军素质甚差,缺乏正规训练,“绿林”旧派不行。而新派奉军三、八旅,是败而不溃,当直军追到滦河和榆关时,全靠新派奉军的阻击,才稳住奉军全线的阵脚。张作霖这时才开始器重郭松龄,改变了只依靠张作相、张景惠、杨宇霆的做法。他捋着小胡子对郭松龄说:“茂辰,你再回讲武堂给我训练新军吧!”
郭松龄笑笑说:“我还是和汉卿搞三、八旅吧!”
“不拆你们的三、八旅,你还得为我搞讲武堂。”在这之前,他的儿子张学良在他面前多次夸奖郭松龄的才干,他总认为是穷吹乱捧,不肯相信。
辛亥革命的第二年,张作霖被当时奉天将军赵尔巽调进奉天城当了“保安会”副会长,在省城大肆逮捕革命党人。有一天,从小北关姓韩的家里,抓住一个刚刚从四川回来的青年,经过拷审,这个青年人承认名叫郭松龄,参加过“同盟会”,但没有活动。当时参议部有批示下来,凡是“同盟会”员一律砍头,问斩革命党人的权交给了张作霖。
处斩那天,张作霖骑马押着这批革命党人出大南门去万柳塘刑场。走进一条小胡同里,突然从胡同那头闯出一股人,敲着破锣,一个披麻戴孝的女人走在前头。张作霖一看,她手里打个黄布做的灵幡,幡上写着“摇钱幡”,女人身后跟着十几个人抬着口棺材。那女人举起手中的黄布幡,挡住张作霖的马头,连喊三声“冤枉”。张作霖定睛一看“摇钱幡”,觉得不同寻常,于是勒住马头问道:“狂妇,为何拦本官马头?”那女人把脸一仰说:“马上将军,你们砍郭松龄的人头,是天大的冤枉。他从北京陆军大学毕业,还年轻,正是为国效劳的好时候,现在砍头实在可惜。”说完连连摇着手中的“摇钱幡”等着。
张作霖摇了下头说:“本大人只是管斩,而不管案情。”
那女人又连连摇着“摇钱幡”说:“棺材既然拦了大人的马头,请大人打棺材三鞭。”说完后,那女人又把手中的“摇钱幡”对张作霖摇了三下说,“为了大人久后荣升高官。再说我抬的不是空棺材,无法收尸。”
“世上哪有不用空棺材收尸的?”
“请大人抽三鞭自明其理!”那女人又连连摇着手中的“摇钱幡”。
张作霖在马上打量这个端庄文雅的女子,看着有几分秀气,但她的胆量可真不小,而气质也不俗。他仔细一看,那女子连连摇着黄布幡,有时还把黄布幡停下来让他看清上面的字。上面写着:“要登摇钱树,把棺打三鞭。”他心机一动,叫跟随的人躲开,对那女人说:“本官慈悲为主,成全你对丈夫的义气。”说着策马过去,照棺材盖猛打三鞭。棺材盖打开了,往里一看,里边装着白花花银元宝。他机灵地圈过马头,对那女人小声说:“念你大义,本大人给你个带活气的尸首装回去。”说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