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位流氓大亨是勾得很紧的,一般外省人想在上海滩占个码头,不在这几位的门下叫爷叫爹,不把银子上足,不把大腿拍舒服,是万万做不到的。唯独王亚樵,天马行空,独往独来。当年一百把斧头杀开一条门路,在这几个人的面前连眼皮也不抬一下,居然风吹不倒雨打不散地站住了,而且站得很稳当。几年下来,王亚樵在外面世界晃了一圈,当过旅长、当过别动队司令、当过宣抚使、当过国民大会代表。管他当什么,只要不在上海碍事就行。谁知这几位大亨刚刚松了一口气,那位先生丢了众官又重新回上海滩争霸来了,一来就大开杀戒,不断制造新闻。黄金荣终于明白王亚樵不是一只软翅的鸟,也不能不在暗中惊叹王亚樵的胆量和能量。对付王亚樵,他们有一个心照不宣的原则,不与之交往,也不惹他。黄金荣曾经对其门徒说:“王老九这个人很讨厌,素来吃软不吃硬。碰上了给个方便大家相安无事,切莫在他面前惹是生非。咱们在明处,他在暗处,君子咱不怕,毛贼咱不惹。”杜月笙也说:“王亚樵是穷光蛋,惹了事一拍屁股拔腿就走,咱们可是有家有业,惹了他,今日放你一把火,明天杀你一个人,是很划不来的。”
尽管就势力而言,王亚樵无法与这几位流氓泰斗抗衡,但用王亚樵的话说:“死猪不怕开水烫,黛玉就怕焦大爷。”
因此,黄金荣等人对王亚樵,能躲就躲,躲不了就吓,吓不了就让,让不了就赔笑,就拿银子笼络。
怕有事偏有事,躲不了也吓不了。
王亚樵派人刺杀赵铁桥,虽然出于本意是为王乐平等人报仇,但外面还有一层,就是“受人钱财,与人消灾”。问题是李国杰给钱不够,还有一艘“江安”号轮船漂在海上,不知是疏忽忘记,还是要故意挑逗鹬蚌相争,这艘船李国杰早在托王杀赵之前就许诺给了张啸林。赵铁桥尸骨未冷,王亚樵便派人去码头接管“江安”号,谁知该船已经启封,从船长到水手都换成了杜月笙和张啸林的人。张啸林之所以要这艘船,也不是占为己有,而是与杜月笙做走私生意所需。王亚樵派去的赵士发等人与杜月笙手下的船长丁一刀当场争执起来。赵士发说:“李老板将船作价一万大洋卖给九爷,有契约在此。”说完便将李国杰亲笔签下的字据递给丁一刀。
哪知丁一刀接过字据,看也不看一眼,两把撕碎扔进水里,傲慢地说:“我管你什么鸡巴酒爷菜爷,老子只认杜爷张爷。李国杰私卖官船,被张爷抓住把柄要告到庐山蒋主席那里,这船是姓李的送给张先生堵嘴的。你们这群合肥蛮子不知天高地厚,跑这儿撒野,莫非想找打?”
赵士发见丁一刀态度蛮横,而且将字据撕碎,不禁怒火中烧,大骂道:“弄你妈丁一刀,不把字据捞出来给我粘上,老子斧头不饶你!”说完,向随身十几名弟兄一挥手,从腰间拔出一把小斧头,举过头顶向丁一刀扑去。丁一刀原是行伍出身,自恃有杜月笙、张啸林双重后台,哪里把赵士发放在眼里,于是也指挥部下迎战。于是拳打脚踢,斧砍刀劈,银光闪烁,血色弥漫。丁一刀船上共有四十余人,赵士发人少招架不住,当时被砍伤几个,见要出人命,急令收兵。赵士发的臂上也挨了一板子,浑身是血跑回去向王亚樵报告接船被殴经过,王亚樵雷霆震怒。
此时,斧头党虽然分散几年人处各地,但自王亚樵来沪后,又联络了许多皖籍工人和勇武之士。当下,王亚樵将人纠集起来,共五百余人,有枪的拿枪,有刀的扛刀,有斧头的拎斧头。王亚樵站在高处对众人说:“想当年皖人抱成一团,一批斧头杀得上海滩阿猫阿狗屁不敢放一个。几年下来,乌合之众,如今寻衅殴斗,伤我弟兄,是可忍孰不可忍。借今日之机,皖人重新联盟,我王亚樵与同乡兄弟同生同死,绝不让沪贼称王称霸。今天武力接管‘江安’号,权作斧头党复兴誓师,有胆量的跟我见见世面去。”
众人齐声呐喊:“跟九爷走,摘掉杜月笙的小卵子。”
王亚樵大手一挥,五百余人如潮涌动,又是杀声连天,刀光剑影与日争辉,其阵势比当年斧头党初次出动更加威壮。
消息很快传到杜月笙那里。杜月笙闻悉“斧头党”又呐喊扑来,大惊失色,倒吸一口冷气,击掌而叹:“造孽造孽,丁一刀无知,又惹这祸害出笼,不知要酿成何等后果。”事不宜迟,派人飞报张啸林,请其前来商议对策。
张啸林闻报,也是连连叫苦,驱车飞驰华格臬路杜氏公馆,二人未及寒暄,书归正传,商议对策。
当时,黄金荣、杜月笙、张啸林等人已同蒋介石勾结甚紧,三人都挂上了国民党少将参议头衔,俨然政府官员,如派人与王亚樵械斗,恐声势浩大,收不了场。
张啸林提议,以暗杀对暗杀,先与王亚樵言和,做缓兵之计,然后派人将王杀掉。
杜月笙说:“言和可以,行刺断然使不得,冤家宜解不宜结,王贼门徒众多,倘杀他不成,他必加恨,你我更不知横祸何时飞来。这笔账应该这样算:让他一步,多个朋友,而且是强硬的朋友;与他争斗,多个敌人,而且是凶狠的对手。一反一正,差之甚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