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旁作陪的范回春却涨红着脸,浑身不自在。他见严九龄告退,连身子都不曾动过,自斟满一杯状元红,一昂首,一饮而尽,乘着酒意,气恼地骂道:“不识抬举,哼。”他正要斟第二杯时,一只大手沉重地压在他手背上,只见,杜月笙笑眯眯地望着他,一语双关地说:“日久见人心吆。”
机会终于来了。
坐镇南京的孙传芳电令驻浙的军长谢鸿勋赴宁,商议军情。谢鸿勋久闻杜月笙的盛名,特意在上海下车,要知交严九龄代为引见。这下可难为他了。他对范老抱有敌意,多次冷落实是想疏而远之。但谢鸿勋专程为老杜而来,岂有推卸之理?不得已,严老九去找老范商议。
“回春兄,谢军长要结识老杜,兄与杜门甚熟,有烦老兄穿针引线了。”
范回春正生着闷气,见严老九来,一古脑儿发泄了出来:“你老九身价太高,人家杜先生真心诚意要交朋友,你却搭足架子,让我丢尽面子,今后还想在上海滩上混?姓谢的,我一不沾亲,二不带故,何必去舔人家的屁股?”
“小弟错了,”严老九厚着脸皮,忙不迭地检讨,“务请范兄递个信,小弟今晚陪夫人赌个通宵,输赢全包在我身上。”
范回春余怒未消,却也无可奈何。他说:“你的情,老范不敢领,只是欠杜先生的人情,总得要还。看在杜先生的佛脸,我跑一趟了。”
“拜托,拜托。”严老九连连称谢。
杜月笙从范回春那里得到消息,脸上露出了一丝讥笑,他吩咐听差:“你去严馆走一趟,送上我的帖子,说我恭候两位大驾。”
谢鸿勋得到请帖喜出望外,严九龄则是惭愧不言。这席酒筵,气氛截然不同了。主宾谈笑风生,情谊融洽。老杜丝毫没有冷落难堪严老九之意。此刻,老九暗暗钦佩杜月笙的大将风度。酒过三巡,谢军长也成了杜月笙无话不谈的老朋友了。他兴致勃勃地谈起逛法国夜总会的情景,顺口道:“洋人真会拉生意,夜总会里的每只赌台都有标致的洋女人陪着,就是吸大烟、喝咖啡的客厅里,尽摆着新奇的洋玩意儿。”
杜月笙听着微微一笑,他转身向旁边侍奉的娘姨说:“去太太房里,将那只鸟笼拿来。”
不多时,娘姨捧了个白玉雕成的鸟笼,笼里锁着一只玲珑剔透的黄莺。杜月笙伸手去开发条,不一刻,那只黄莺做着扑翅、点头、转身的动作,然后又引吭高唱,发出婉转呖呖的莺啼之声。谢军长惊异地喊道:“这居然是假的。哟,奇物、奇物。”杜月笙解释道:“这是法国朋友送的,据说,在巴黎也只有一只。”
谢军长小心翼翼地把鸟笼捧在手里,一遍又一遍地摆弄着。杜月笙悄声对那娘姨说:“将那个盒子也拿来,等下装好,送到谢军长的汽车上去。”
谢军长只顾玩鸟,对杜月笙的吩咐不曾注意。但细心的严九龄却听得清清楚楚,他忙拦住:“不,不,君子不夺他人之好。谢军长不会收的。”
杜月笙压低了声音回答他道:“谢军长不肯收,就托严先生作主代收吧。”
严九龄默默无言,只是用手紧紧握住了老杜的手臂……
只用了一只鸟笼的筹码,杜月笙便降服了骄横一世的赌王严九龄。
两天后,严老九的回报来了。他凑好四个牌搭子邀老杜搓麻将。除了范回春外,再加上了上海的金子大王“塌鼻头”郑松林。每天下午三四点钟入局,直到半夜才尽兴而散。四个大亨赌的输赢,一家要三四千元。当时,一担米才只三块银洋,这桌麻将足已令人咋舌了。
两个月下来,杜月笙在麻将桌上结识了英租界许多头面人物,对那里的情形也摸了个透彻。
黄金荣虽然不理政事,但耳目甚灵。他风闻杜月笙丢下三鑫公司不管,成天泡在英租界豪赌,心里甚是不快。他担心杜月笙又犯了早年的毛病,无意支撑黄门了。于是他忙叫来范回春,坦率地吐露了自家的心事:
“我吃一辈子包探饭,现在把世事看淡了,也不想管事了。亏得有月笙,否则,这辈子搏来的场面难以善终啊。”
“是啊,是啊。”范回春不置可否地敷衍着。
黄金荣的话头渐渐转入了正题:“月笙的担子不轻。里里外外的,都少不了他。我听说,他日日在严馆赌铜钿,丢着正事不干。我真担心啊。”
范回春这才听出了话音。他觉得,老板对杜月笙太不理解,心里有些忿忿不平。“金荣哥,你的意思是要我劝劝他。”
黄老板晓得杜月笙并不是轻易可劝动心的,只是想拆散这个赌局,让他自己收心才妥当。“不,我是想你不要去凑热闹。”
既然老板有求,范回春情面难却,只得允诺了。
范回春拆伙,赌兴正浓的严老九干脆另起炉灶,再搭牌局。他把杜月笙拖到了泰昌公司楼上的盛五娘公馆里。那盛五娘是晚清邮电大臣盛宣怀的五小姐,一门豪阔,富可敌国。凡能参加盛五娘赌局的人物都是社会名流,除了商界富豪,更有政界名望高的人物。这对杜月笙来说,真是求之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