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
“兄弟,你是够哥们的,我也决不让你为难。师母说我不配做光棍,可我自个儿觉得是条光棍。”
阿道转身,左手叉开三指,撮起一盏白干,咕咕咕灌了下去,一转身凑在桌角上,咬住牙,提起利斧喀嚓一声,斩下一截无名指来。
“你!”杜月笙忙过去阻止,已来不及了。
阿道左手紧攥成拳头,右手一扬,将斧子扔在地下,显出英雄气概,眼珠子转向桌角上那血淋淋的指节,“拿去交差吧!”
“保重!”
“后会有期。”
杜月笙取回歪脖子无名指后,那么地平静,非但没有一丁点眉飞色舞的演绎,甚至最简单地描述都没有做。桂生姐越发满意于自己的眼力,而且,她认定,杜月笙将来的作为一定在自己丈夫黄金荣之上。不过,让林桂生感到奇怪的是,为什么自己一想到这些,非但没有要替丈夫翦除一个潜在对手的想法,反而还暗自欣喜,这是为什么呢?桂生姐不愿往下想了……
回头一看,杜月笙还是那副老实恭敬的样子,垂着手站在一边。林桂生心头一热,顿生一股怜爱之情。
“月笙,你跟我到楼上来一趟。”
两小时以后,杜月笙像一个征服者那样从楼上下来。虽然他仍然在众人面前谦恭谨慎,但他已经知道,自己总有一天要凌驾于这些人之上。刚才,在师母那里,杜月笙被注射了一剂强心针,那两个小时让他相信,他没有什么得不到的,即使是看来最困难,最不可能的,也是一样。
当天午夜,等黄金荣带着大批保镖回来的时候,他多少有些奇怪:为什么林桂生今天没有来找他?
第二天,杜月笙依然在饭后给师母削一个水果,而且,今天师父黄金荣也听说了昨晚的事,对杜月笙单枪匹马人赃俱获,大为赏识,黄金荣现在才突然意识到,面前这个小伙子已不只是个“水果月笙”了,他还是一个可以独当一面的干将,也就是从这一天起,黄金荣开始把杜月笙当成左膀右臂来看待了。
杜月笙在黄公馆里的地位迅速上升,许多在黄金荣手下做事多年的人,都惊叹杜月笙发迹如此之快。杜月笙开始生活在众人无限艳羡又不无妒嫉的眼光之中,他获得了别人想都不敢想的成功。
但杜月笙对此并不满意。他有自己的打算。每次一个人站在黄公馆的院子里,看着偌大一座黄公馆,和这里出出进进、毕恭毕敬的人流,杜月笙就如同打翻了五味瓶,不是个滋味。
在杜月笙看来,黄金荣不过是一个运气不错的“打手”而已。在黄金荣的大肚皮里只有一包糟糠。他根本没有资格成为上海滩黑道的老大,成为那些徒子徒孙的“教父”。教父需要的是头脑,是非凡的控制能力,而不是打打杀杀的小瘪三玩意儿。一看到黄金荣直着嗓子呼来吼去,看到他听说有一桩好买卖就跃跃欲试、身先:上卒的样子,杜月笙就一阵轻蔑。
黄金荣到什么时候,也永远是那副敞胸露怀、骂骂咧咧、上不得台面的瘪三样儿,这就是杜月笙对师父的看法。
杜月笙要成为一代新的教父。杜月笙有了明确的目标,但他并不知道从哪里下手。从同孚里黄公馆的一个家人,要成为上海滩的一代教父,这之间的路实在是太长了。林桂生又一次帮了杜月笙一把。
在黄公馆里做事的人,与上海别处的公馆里不同,每月都没有工钱可拿。表面上看,除去逢年过节,或是赶上主人高兴,发下些赏钱之外,黄公馆的人就再也没有别的收入了。
可是他们个个收入不菲。本来,到黄公馆做事图的就不是工钱。有,固然好;没有,也没什么妨碍。要知道,在上海滩,黄金荣黄公馆,本身就是一块金字招牌,就是一棵摇钱树。外面来求人办事的,少不了得先给上下家人们打点几个,这样才好行些方便。要是混成有头有脸的心腹家人,那单是下面每月的例行“孝敬”,就绝不是个小数目;再赶上有事相求,往往这些家人在黄金荣、林桂生面前的一句话,就是几千块的大洋。惟独杜月笙,还是那么紧紧巴巴。
杜月笙并不是不喜欢钱,也不是在主子面的说不上话,可是,他从来不收下面的钱。他有他自己的考虑。别的不说,这送钱求你办事的,都是事有紧急,表面上笑眉顺眼、千恩万谢,又有几个看着你把钱收进去不在肚子里骂你祖宗八代的?相反,为人家解了燃眉之急,不收谢钱,人家一定从心里对你感恩戴德,这可是多少钱也买不来的。自己既然有将来另立门户的打算,最要紧的就是人心,现在不妨多做下些人情。至于钱吗,只要有人死心塌地地拥护你,跟着你干,难道还用担心以后弄不到钱吗?
另外,单从保护自己来说,他也不能在现在收下面的钱。杜月笙明白,他现在卖的是黄金荣的人情,如果从中渔利,被人在黄金荣面前说上几句不阴不阳的话,那他一直以来的努力就会顷刻付诸东流。虽然黄府家人受贿已是半公开的事实,但真被捅到黄金荣面前,也未必会有好果子吃。到那时,恐怕连桂生姐也救不了他了。
杜月笙在黄公馆神话般地飞黄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