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之间,竟让满场的人都屏息静气地给他闪开一块地方,注视着他与庄家的赌赛。
杜月笙并没有按规矩把赌资放在桌上——他没有钱。他就是要赤手空拳地再赌一把。庄家看了他一眼,却并没有要求他把钱拿出来。一则是庄家印象里这个小伙子每次都能拿出钱来,二则也是刚才杜月笙的表现多少把他镇住了。于是,庄家开始在赌棚中间的这张桌上和杜月笙押宝了。全场死寂,杜月笙能感到冷汗从自己攥紧的手心里冒出来。他赌输了,于是他拔腿就跑,但赌棚里的打手很快抓住了他。
又几个打手上来,不由分说,三下五除二就把杜月笙剥了个精光。赌棚里每一个人都讪笑着看着眼前发生的这一幕,并且感到一些快意。他们恨杜月笙刚才的旁若无人,尤其是回想起自己叫这么个毛孩子给震慑住的事,更觉得面上无光。因而,他们此时无不颇有兴致地看着杜月笙的窘态,这使他们自感挣到了面子,平衡了许多。很快,他们在满意中失去了兴趣,又回身扎到赌桌上去了。
杜月笙一辈子也忘不了自己曾被人在赌场里扒光了衣服赶出来。
起初,这样一丝不挂地往家走使杜月笙很难为情,他四下张望着想要找个什么东西来遮挡一下,但他很快就放弃了这个想法:别说没有什么可以遮挡身体,就是有,又怎么样呢?不是一样会让人知道自己是输光了衣服被赌场轰出来的吗?既然如此,又何必藏藏掖掖地给人家看笑话呢?那样,不是正称了那帮人的愿?我偏要大摇大摆地回家!想到这里,杜月笙猛地回过身去,指着赌棚的门口说:“总有一天,我要叫你们趴在地上喊我爷爷”。
正是吃中午饭的时候,舅父一见他光着屁股回来,立刻冲上前,拧住他的耳朵,“你到哪里去了?”
“你松手,你不松手我死都不说。”
舅父气不打一处来,把另一只手放到了他的另一只耳朵上,“我叫你不说!”他两只手同时用力,仿佛要把杜月笙的两个耳朵给撕下来似的。
杜月笙任凭舅父怎么用劲,始终一声不吭。舅父觉得,外甥的耳朵似乎被他扯大了,他有些害怕,要是真扯掉就麻烦了。
舅父只好停下手,说:“你舅妈的夹袄哪去了?”
“当掉了。”
“钱呢?”
“输掉了。”
“你身上的衣服呢?”
“被赌棚里的人扒去了。”
“你还有脸来家!”舅父说着挥拳又打来。杜月笙并不闪让,撅着屁股迎上拳头来。舅父气急败坏,飞起一脚,对着他的小屁股踢了下去。杜月笙被踢得向前猛蹿一截,晃了几晃,没摔倒。
他转过身,步伐坚定地走到舅舅面前,转过身,把屁股又撅到了舅父面前。
舅父看着他那瘦小的屁股,抬起的脚又放下了。“你走吧,我供不起你这尊神。”过了一年多,家里的破烂全给他卖光了,在高桥镇上亲友父老的心目中,他已是个地地道道的坏小子了。
此时,杜月笙自己觉得,在高桥镇上再呆下去,不会有什么大出息了。他很清楚,若是继续呆下去,到头来只会和赌棚里的那些打手、赌棍们一样,终日混个肚子圆。不远处的上海,五花八门,五光十色,才是大显身手的地方。
终于有一天,他试探性地向堂嫂露了口风,他想把归他名下的那一半祖屋卖掉,得来的钱,他带着去上海打天下。
堂嫂听后大吃一惊,连忙去通知他的舅父和他的姑父万春发。舅父早已对他恨之入骨,如今听说他胆敢出卖老宅,不由勃然大怒,连忙跑去把杜月笙捉住,带到老宅的堂屋,狠狠地打了一顿,直到杜月笙连连求饶,他才罢手。
杜月笙不敢再打社氏老宅的主意了,但上海他依然要闯。他打算,自己边走边讨饭,一路讨进上海。
原先,杜月笙是准备悄悄离去的,但他想起老外婆一直为他牵肠挂肚,便跑去告诉了她。老外婆觉得,这无异于生离死别。回想起杜月笙身世的凄凉,生活的艰辛,心中一酸,当时就哭了。当晚,老外婆想方设法,找到一位邻居写了一封荐函,叫他带到十六铺的一家水果行,荐他去当学徒。
几天后的一个清早,太阳还未升起,外婆牵着外孙的瘦手,拎着只小包袱,颤颤微微地送到八字桥堍。她从身上摸出几个铜板塞在小包袱里,再将包袱挂在外孙的左肩上,老泪纵横。
“孩子,出门在外,你要学乖,眼头要活。外婆不在那,全靠你自己照顾自己啦。”杜月笙跪在地上,早已泪流满面。他哭着说:“外婆,高桥凉乡人人看不起我,我将来回来,一定要一身光鲜,一家风光!我要起家业,开祠堂,不然,我发誓永远不踏这块血地!”说完,他磕了三个响头,手背抹着眼泪,默默地走上船头跳板。可是,他将下唇咬出了血,也没让自己哭出声来,铁钉一样地钉在船上,一动也不动。
船开了,外婆伫立桥头,在升起的太阳之下手搭凉棚,看那混浊的黄浦江水载着外孙远去。
一阵风过,卷得地上的黄叶纷飞。外婆觉得,秋意已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