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又是一个春耕农忙时节到来了。
中央有个大人物发表了一篇名为《论对资产阶级全面专政》的文章。新上任的县委书记唐国发要求全县组织学习和宣传,要求各公社必须抽调一名领导到县里参加培训班学习,学成后再回到原单位进行宣传。
辽叶河公社书记王俊武对肖国庆曾在向文华手下当过宣传干部的经历早有所闻,所以,这一差事自然就落到了肖国庆头上。这位新任的县委书记唐国发原是省报政治处主任,靠的就是一手好文章走上了领导岗位。
他为培训班上了第一节课,大家听得似懂非懂,眼睛直愣愣地望着他,他将农村的自留地都列为了资产阶级遗留下来的残余,那势必也要对其专政。更让人大跌眼镜的是,他将中央大人物那文章的精髓领会后并加以延伸,什么“民主革命时期的同路人,社会主义时期的走资派”,他将老一辈革命家在建国前做了大量贡献而进入社会主义时期就一定要成为走资派做了一个定论,这个公式叫人不寒而栗,让人联想起“文化大革命”初期的揪斗、抄家和“破四旧”行动。
他滔滔不绝地将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与社会主义革命时期的相同点、不同点进行比较,那些论点让人感到有新意,也令人惊奇,是将中国革命历程中简单的东西搞得复杂化了。
肖国庆心想,毛泽东主席讲的一个阶级推翻另一个阶级的行动,直接讲就是,中国人最需要的是满足肚子的革命,因为大伙肚子都未能吃饱。
人类最重要的革命,首先是肚子的革命,这是再简单不过的革命道理,可唐国发却在故弄玄虚,卖弄自己的标新立异,让本来模糊的认识变得更加不知所措。
肖国庆在培训班里只有无奈地应付着,但他似乎感到唐国发的那些华丽的马列名句也能迷惑许多人的思想,那一阵阵的掌声更让唐国发情绪格外高昂。
经过在培训班的学习,肖国庆隐隐地感到了中国上层政治暗流在涌动,那激烈程度几乎让老百姓都看出来了。
邓小平在搞整顿、抓恢复生产秩序,而这个大人物却在提倡批判资产阶级法权和对资产阶级全面专政。这是神仙们在打仗,凡人肯定是会遭殃的。
经历了近九年的“文化大革命”,人们的政治敏锐度已锻炼到相当高的水平了,那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让人们的心里暗暗担忧,中国到底咋办才好?
培训班结束后,肖国庆又一次被借调到县委宣传部理论宣传小组工作,他的主要工作似乎又回到了向文华时期的写作班底。
后来他才知道,是向文华副书记向唐国发书记推荐他去的。
肖国庆已失去了往日里写文章的激情,尤其是经历了王秀珍之死,他心里刻下的伤痕一直未能全愈。中国的老百姓很苦,中国的农民更苦。
当吃饱肚子都成为一种奢望的时候,高层的任何争斗,已失去了它本身的正义性和大众性。由此,肖国庆在不知不觉中成了抄写员,将大报上什么梁效、罗思鼎的文章都大段落、大篇幅地剪截,加上永平县的语言,就成了永平县的大块文章了,不断在省报上发表。这还得益于唐国发在省报担任过政治处主任,省报的编辑们还是很买这位老领导的账。
没多久,肖国庆的名字就时常出现在省报上了。以前,他在向文华书记时期,很想能在省报上发表点文章,可就是十分困难。而现在抄袭报上的文章,再稍加修改,反而还发表了不少文章,这就叫“无意插柳,柳成荫”。他逐渐成了县里较有名气的理论权威,也成了许多人羡慕和尊重的人,但他自己心里却很清楚,这无非是项工作或是一种无奈的应付。
然而,肖国庆越不再意的事却偏偏被重视,时隔不久,唐国发书记将肖国庆调进县委宣传部,从事专职理论宣传工作。
肖国庆正式离开了七里坡、离开了辽叶河,他的内心是那么不情愿,有那么多的无奈,他没有了过去那种对未来的期待的激情和喜悦,心情是那么平静,更甚至还隐隐地带着几分忧伤。
那个夜晚,肖国庆与王永洁在油灯下相视而坐,无尽的爱恋在那对眸子里静静地流淌,王永洁红红的眼睛里闪烁着晶莹的泪光,她读懂了肖国庆心里的那份依依不舍,还有那潜在心底的淡淡忧伤。她默默地站起身子,走到肖国庆面前,含情脉脉地凝望着他,轻轻地依偎在他的怀里,显得温柔多情,小鸟依人。
肖国庆轻轻地吻着王永洁的额头,她闭上了眼睛,将嘴唇轻轻贴在了肖国庆的嘴唇上。他们听见了彼此的心跳声。
春耕结束后,李勇又回到了黑石梁采石场,他想在秋收之前办好修建雷祖庙小学的石料,秋收后就开始修建。
王永洁每周组织孩子们到采石场搬运半天片石,李勇承诺孩子们明年秋季开学时,就一定能进新教室上课,孩子们高兴得直拍手,背片石比在家里干活还卖劲。
李勇这样拼命地开采石料,却忙坏了秀芝,她不但要做地里的活儿,还要带两个孩子、喂猪等。看着李勇每天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家里,她心疼地唠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