愧疚与感激同时涌上了李勇心头。他面前的这位农村姑娘与她父亲一样真诚善良。
秀芝家里原本是祖孙三代三口人,李德富死后,只剩下秀芝与八十多岁的奶奶。秀芝是一个勤快、懂事的姑娘,她还不到五岁,妈妈就背着她上水库工地。她乖乖地帮妈妈搬土块。工地的垭口上风大,寒风呼呼地刮着,她的小手冻得通红,还长了冻疮,妈妈心痛得直掉眼泪。秀芝十岁那年,水库区域暴发山洪,三个公社的农民赶往工地抢险,她的爸爸和妈妈也都去了。妈妈与一帮男青年组成了一支突击队,不顾一切冲上还未完工的大坝决堤口……那天,天像被撕破了一条口子一样,闪电、惊雷、瓢泼大雨疯狂肆虐,洪水猛涨,妈妈与二十八名农民兄弟最终没能挡住咆哮的洪水,他们被山洪吞噬了,最后连尸体都没有找到。秀芝为了找妈妈,一双小手在被洪水冲刷过的泥石中刨得鲜血直流,奶奶拄着拐杖在山谷里一声声地呼喊着妈妈的名字,那凄凉的声音在山谷里久久回荡……李勇的伤口在秀芝经心调制的草药治疗下很快消肿了,手脚也能动弹了。他第一件事就是到李德富坟前叩了三个头,并种下了两棵柏树。他在心里默默地说:“李伯伯,感激您的救命之恩,我会把您的恩情永远铭记在生命里……”他垂下头抹着泪,又默默地站了许久,他那虔诚而愧疚的神情,让秀芝眼里噙满了泪花。
接着,李勇去秀芝家里看望她的奶奶。李奶奶身子清瘦,眼睛和耳朵都不好使了,听说是知青李勇来了,她用颤抖的手拉着李勇,怜惜地说:“孩子,受苦了吧?”
李勇点头“嗯”了一声没有回答。
“应该是在娘身边念书的孩子啊!”奶奶的声音里带着怜爱。
李勇的鼻子一酸:“奶奶,对不起,李伯伯……”
奶奶摇了摇头,紧紧抿着瘪瘪的嘴唇,格外沉重地说:“这是德富的命啊!”
李勇心里叹息着,满眼潮湿。
秀芝的家是一间土墙屋,屋里虽然简陋,但农具、生活家什放得井井有条,锄头洗得光亮挂在墙角上,屋里收拾得干干净净,灶前的柴火也一溜顺地堆得整整齐齐,使人感觉到这家主人的勤劳和质朴。
李勇心里油然升起对主人的崇敬之情。
那天,秀芝让李勇看了爸爸存放在药架子上的草药。
李勇这才知道李德富生前还是一位草药先生。他时常进山林采草药,队里的乡亲们有点小毛病都是在他那里免费取药,只要喝上一两服就会药到病除。一般的外伤只要敷上他调制的草药,几天就会结痂。七里坡甚至辽叶河公社的人都知道李德富是一位仁厚的草药先生。
李勇顿时感到心里有一股热流在涌动。
三
自从来到七里坡,三位知青都在一起吃饭,按七里坡人的说法,就像是一家人似的生活。
王永洁像大姐姐似的关照着受伤的李勇,每天收工后,她就像这个家的主妇一样,屋里屋外地忙碌,煮饭、洗衣都是她的活儿。
她很快就适应了这山乡的生活。她本来就是一个能吃苦又善解人意的忠厚姑娘,来到七里坡时正是收割小麦和插春秧的季节,没几天的时间她割麦子的动作就比一般的农村姑娘快。尤其是刚学挑麦子那会儿,她在沙地上摔了好多跤,膝盖又红又肿,可她从未吭过一声,收工回到知青屋后,她才痛得直落泪。
肖国庆心疼地批评她,劝她干活别太卖命,要多为自己的身体着想,毛主席都说了要扎根农村一辈子,以后的农活够你干一辈子。
李勇看在眼里,心里也很不好过,觉得自己给王永洁添了这么多麻烦,所以他总是踮着脚做点力所能及的事。
王永洁却像姐姐一样批评并且阻拦他,不让他做任何事情,连肖国庆也感到过意不去,主动抢着事做。王永洁在田间地头总是闪动着敏捷的身影,麦子收割完后,又忙上了插秧的活儿,那被洗旧了的绿军装时常被汗水浸湿。队里的男女老少都赞誉她,尤其是她那声亲切的问候,让人感觉到她已完全融入贫下中农之中了。
生产队长蒋麻子决定将王永洁的工分由八分加为九分,队里最高劳动力每天才十分。她现在比肖国庆、李勇每天的工分还高出一分了。
那些嘴上功夫厉害的婆娘们私下里议论着,谁要是娶了王永洁,那才真是有福气。
李勇伤好后开始学干农活。李勇个头不大,但能吃苦耐劳,他言语不多,不但干劲足,而且动作麻利到位。队里的庄稼把式杨学五很是喜欢。歇息时李勇也主动向杨学五学犁田,杨学五打心眼儿里高兴,特意将他那宝贝疙瘩似的牛交给李勇练习犁田。平时里杨学五是不肯让任何人使用他那头牛的,他能将牛借给李勇学耕田,连队长蒋麻子都偷着笑了。
一季春耕下来,李勇就成了七里坡能犁能耙的庄稼人了。
蒋麻子心里也开始喜欢上这个沉默寡言、做事沉稳的小伙子了,还时不时地到知青屋坐一坐,津津乐道地对李勇讲述庄稼地里的那些活儿,从播种到收割,从水稻、苞谷、小麦的特性到施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