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不敢……你吃着我海家的米,住着我海家的屋,我谅你也不敢。”
海瑞从堂屋看书出来,伸伸胳膊蹬蹬腿,伸展一番才道,“娘--你们在说什么?”
“啊,儿啊!”老太太一见儿子,瞬间面上就阴转晴,皱巴的老脸笑成一朵野菊花,“没什么,马上就吃早饭了,歇歇,吃罢早饭再读罢 ̄”
死老太太,变脸变得可真快。香菜在心中咒骂。
“诶。娘。”海瑞恭敬的点头。
陈氏把香菜放在那把掉了红漆的木椅子上,就帮着老太太抬桌子放到院子当中,又把碗筷摆上,一边忙着,一边时不时回头瞅瞅香菜,生怕她乱动跌下来。幸好香菜很乖,像是知道她这个当娘的辛苦,格外让她省心,陈氏觉得很欣慰。
香菜乖乖的躺在那里,大眼咕碌咕碌的转,天好蓝,一匹湛蓝布儿似的的悬在头顶,院子里有棵高大的香樟树,几只麻雀儿在那枝桠间“唧唧啾啾”的嬉戏着。看那老树庞大的树冠,粗硕的树干,想必是有些年头了,树下有口水井,水井边是系着绳子的木桶。院子里还有一个大石磨盘,想必是农家用来磨些谷物的,香菜以前只在电视上见过这玩意儿,觉得新奇,此刻就多瞟了几眼。磨盘旁边,几只鸡在“咕咕”的叫着,扑腾着翅膀,觅食吃。
一家子围坐在四方小木桌边,小木桌磨损的厉害,摇摇晃晃的,不平稳,老太太熟练的拣块木片儿垫在桌脚上。
木桌子上摆了小半锅热气腾腾的米粥并一个掰开两瓣的硬窝头,小碟子里还有一小撮黑不黑黄不黄的黑豆酱。
陈氏把怀中的香菜仍旧放在木椅上,起身拿了碗想给大家盛粥,老太太眼疾手快,一把夺过来,“没你什么事儿!坐下坐下。我来分!”
陈氏面色讪讪的坐下,依旧抱起香菜,揽在怀中。
老太太拿着大碗,操起大木勺,伸到锅里,也不搅拌,只撇了那最上层的米汤,舀了几勺子,盛满一碗,放到陈氏面前。
“喏。吃罢!”
陈氏看着那碗稀的可以照出人影的汤怔住,这哪里是米汤,大概只能呼之为米水了。
“娘……这,这也太稀了,怎么吃得饱呢。”
“咳,我说汝贤媳妇,这点小的娃娃,哪里有牙口吃米粒儿呢?这没带过娃的娘就是啥都不知道,刚出生娃都是喝米汤的!”老太太眯了眯眼,脸不红心不跳的盛了满满一大碗,放到儿子面前。粘稠香软的米粥,满的快要漫出来。然后才从锅底给自己舀了大半碗稠粥。本就只有小半锅,这一盛,锅底就快要见底了。
“可是……香菜可以喝米汤,我那一碗呢?我,我光喝米汤,没有气力……”陈氏说着说着声音就低下去。
老太太不情愿的把木勺又伸进去,又撇了一大碗米汤出来,不同的是这次木勺捎上了些许的粥粒。
“给!”老太太往她面前重重的一搁,没好气的道,“这会子够了吧?再多也没有了,锅都叫我刮拉干净了,我们娘俩可也就一人一碗。”
陈氏先端起米汤,拿勺子一点一点的喂给香菜,她寻思着这点米汤管什么,刚出生的娃娃光喝米汤怕饿着,就决定得了空,自己磨些米粉做米糊喂香菜。香菜也饿了,乖乖的全部喝完,虽然没啥味道,跟水差不多,也总比饿肚子强,吃完香菜砸砸嘴,抿抿小嘴,意犹未尽。陈氏这才满意,方拿起双粗木黑筷子就开始吃自己那碗稀的不能再稀的米粥。
陈氏拿筷子在豆酱碟子里沾了一下,放到嘴里抿一下,没敢挑那豆酱儿,等她想再沾一下的时候,碟子早见了底,刮的比脸都干净。
陈氏觉得这碗稀粥,一口口,“哧溜”就顺着滑下去了,肚子里还是空瘪瘪的,饿的慌,看着那碗里的硬窝头咽了口口水,就伸出筷子去。
“啪--”老太太的筷子敲在陈氏的筷子上,冷了脸子道,“我说媳妇儿,这个硬窝头,就留给汝贤下晌饿了吃吧,他读书费脑子,饿的快,他是你丈夫,你就不盼他有个出息?那时,你们娘儿俩不也跟着享福?”
陈氏臊的脸微烫,被蛇咬了似的缩回手,啜喏道:“娘说的是。”
海瑞大口的扒拉着粥,脑子里还想着考功名的事情,全然没注意其他的,吃到碗底,却赫然看到一枚煮熟的白鸡蛋。
“额,娘……我的碗里,怎么会有个煮鸡蛋?”海瑞同志是个老实人,跟他娘那个老滑头有着本质的不同,他大喇喇的就说了出来。
老太太不曾想海瑞会当面说出来,有些拉不下脸,瞟了儿媳一眼,见她没啥反应,索性道,“我放的。儿啊,你读书辛苦,给你补补脑子。不比我们这些个妇道人家,快趁热吃了吧。”
“娘这话说的。娘不吃,儿哪敢吃。”这海瑞同志在清水村是个出了名的书呆子兼大孝子,又是个脑子一根筋的,自然固执的要把鸡蛋给他老娘吃。
“咳,叫你吃你就吃,哪那么多话!”老太太在饭桌底下用力踹了儿子一脚。
小香菜冷着脸看他们推来推去,就是没人提自己的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