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容上似一片平静,再一细看,那凤目之后,眸光却是深邃专注。
玉兰霎时愣了愣。
一曲终了,琴声余音还袅袅。
只听座下一个梳倭云堕髻的丫鬟惊笑,“小姐还会唱歌?”
轻纱微动,那女子轻笑,“人只要能说话,便能唱歌啊。”
那丫鬟连连摇首,“不对,我不是这个意思——”
另一个穿粉色衫裙的丫鬟接口道,“会唱是会唱,可没小姐唱得这么好听啊!小姐,以前怎没听唱过啊?”
只见那先开口的俏丫鬟拍了她一记,“笨啊,以前怎么能唱?”
那粉衣丫鬟憨厚一笑,“对啊,我忘记了。”
另一个稍稍年长的紫衣丫鬟开口道,“这曲子好听,可就是太悲了些。小姐。我听那词里好像是说了一个故事。”
那先开口的俏丫头也连连点首,“对啊,是说一个公子和一个小姐,对么?”
只见那女子轻轻颔首,“这曲子叫《枉凝眉》。说的是两个下凡神仙的故事。”
三个丫鬟一听,便生了好奇,一迭声让她讲。
那女子便悠悠道来。“天庭之上,西方灵河岸上三生石畔,有绛珠草一株。而赤瑕宫中有一位神瑛侍者。日日用甘露去灌溉……”
女子语声轻柔娓娓而道。故事匪夷却曲折动人。
玉兰不由得听痴了。
听到末了,那绛珠仙草转世名为黛玉的女子逝去,那宝玉却痴痴傻傻的拜了堂。一朝清醒,潇湘馆中已是芳魂渺渺……
只觉鼻翼微酸,眼圈也情不自禁了红了。
只见那女子讲完,几个丫鬟已经纷纷拭了几回泪。
那俏丫头抽噎道,“小姐,为什么会这样啊?那贾老太太不是很喜欢黛玉么?为何不成全他们啊?”
那女子却极平静。只听她柔声道,“喜欢外孙女是一回事,给自己最喜欢的孙子娶亲却是另外一回事。她虽喜欢这外孙女。但未必喜欢这外孙女做自己的孙媳。”
那俏丫鬟似懂非懂,“小姐。那是说这贾老太太心里更看重自己的孙子。”
年长那个丫鬟却一语中的,“黛玉体弱,且父母双亡。宝钗生就福相,薛府又势大。自然是不能比。”
那女子颔首,又笑,“不过是一个虚幻的故事,你们有什么可伤心的。那绛珠草在下凡之前便说了,甘露之恩,无以为偿,愿用一生的眼泪来还。也算是前缘注定,求仁得仁。”
用一生的眼泪偿还……
玉兰轻轻念着,心下顿时酸涩悱恻。
听着那女子的语声,心里不觉摇首。
但凡女子对这类情爱之事最易伤感,连她都听得有些伤怀。可这女子从头至尾却平静淡然之极,竟似毫无所动。
这心也太冷硬了些!
可见她同几个丫鬟说话相处,却又是极亲切。几个丫鬟在她跟前都未自称奴婢……
这样一想,又有些不解。
正想着,只听太子声音,“走吧。”
一抬首,却见那林中几人已经在收拾东西,准备离去。
遂颔首领命,跟着太子退了出去。
一行人回到倒钟寺前,太子对玉兰道,“进去问问。”
玉兰一愣,忽见太子神情,随即明了,“是。”
片刻后走出,神情却有些怪异,“殿下,里面没人了。”
司马陵顿时愣住。
明思几人回到别院,四夫人便告知老太君明日会遣人来接她们回府。
明思也约莫日子差不多,遂颔首。
心里微微惋惜,只怕没法同倒钟寺的老师傅道谢道别了。
殊不知,倒钟寺中此时已经是人去庙空。
西山山脚下,一宽袍布衣老者,戴着斗笠,缓步而行。
观其形貌,却正是那在倒钟寺庙住了两年有余的游方和尚。
此刻却是做了一身布衣打扮。
在他身畔,是两个中年道袍男子。
其中一个年纪稍长,长髯飘飘,颇有几分仙风道骨之感,正是明思见过的乾天师。另一个却容貌憨直,形容朴实。
“师傅,你可看到了那女子?”乾天师开口道。
那老者微微一笑,颔首。
乾天师犹疑片刻,“师傅如何看?”
老者笑道,“我非为看她而来。”
乾天师一怔,只听老者又道,“知遇之恩已还,建观之情,我如今也偿了。”转首望着乾天师,“若要求得正道,便要修得道心。那女娃子有一句说得极好,佛道乃是相通,度的是人心,而非人身。我如今心空了,你何时能将心化空,这人道便算得圆满。”
乾天师怔忪片刻,轻轻颔首。
老者一笑,撒步而行。
三日后,皇后寿辰,邀了一干亲眷进宫赴宴。
大长公主素来酒品豪放,席间豪饮数杯,直至夜深方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