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他心里清楚,可叫他说,却找不着合适的词儿来形容,张口结舌。许仲又问道:“别的不说,就以今日之事而言,你觉得以他二人之性格,在知道了荀君的计划后,会分别有何反应?”
具体到单个的事情上,程偃就会说了。他说道:“阿褒是个豁达人,重恩情,要没有荀君的提携,他现在也当不上繁阳亭的求盗,对荀君的这个计划肯定会赞成、支持。……,至於老杜?他虽也敬重荀君,但胆子比较小,而且家中有妻有子,也更谨慎一点,恐怕会有些犹豫。”
“你说得不错。阿褒肯定没有二话,杜买就不一定了,如你所说,他也许会有些犹豫。犹豫的原因也正如你说,是因为他胆小、谨慎,——上次夜半击贼,他就没有紧随荀君,而是留在舍中召集到了上百的乡民后才姗姗而去。对外地来的群盗尚且如此,何况面对本乡的豪强?他必定会更加胆弱。……,阿偃,我且问你,如果他不愿听荀君的命令,反对荀君的计划,咱们该怎么办?”
“说服他!”
“怎么说服?”
“这,……。”程偃下意识地又握紧了刀柄。
许仲往他的刀上看了眼,笑道:“总不能拿刀逼着他。”
“那该怎么办?”
“很简单:你只要别东张西望,到处乱看,定住心神,安坐不动就行了。”
“……,安坐不动?就这样就能说服他了?”
“要想说服他,就必须让他相信第三氏不足畏惧。要让他相信第三氏不足畏惧,你首先就不能畏惧第三氏。”
程偃好像受到了多大的侮辱似的,挣红了脸,握住拳头,说道:“荀君待我恩重如山,我这条性命早就归荀君所有。……,我当然不畏惧第三氏!”
“我知道你不畏惧第三氏,但杜买不知道。你东张西望、心神不定的,落在他的眼里,他会怎么想?你只有定住心神,安坐不动,才能让他相信第三氏不足惧。”
程偃想了一想,觉得许仲说得有道理,松开拳头,说道:“君卿,我听你的!”挺直了腰杆,安坐不动。
“喝点温汤。”
程偃把木椀拿起,学着许仲的样子,不紧不慢地喝起了水。
许仲在荀贞面前总是恭恭敬敬的,看似“仆从”一个,但那是因为他“感恩”,并不代表他没有能力。想他在追随荀贞前,以不过二十多岁的年龄,纵横乡中多年,人皆膺服,引得大批轻侠、恶少年竞相折腰,若无过人之处,怎能致此?荀贞与他常常连榻夜谈,深知其为人,晓得他绝非常人,可以倚重,也所以才会放心地将诱捕第三氏宾客这样大的事情交给他全面主持。
许仲见程偃安定下来,不再多说,复又闭上了眼睛。
他刚才对程偃说“你只有定住心神,安坐不动,才能让杜买相信第三氏不足惧”,这是实话,但却只是一半的实话。
他还有一层意思没有说出:程偃在繁阳亭很久了,与杜买、陈褒是多年的同僚,不但他了解杜买,杜买也了解他。程偃虽有勇力,虽钦慕游侠,知道报恩,但本身并非亡命徒,家中又有美妻,怎么看也不像是个不怕死的人。不错,他为了“报恩”,把自己的命交给了荀贞,所以就算面对第三氏也豪无畏惧,可是他的这个想法,他知道、许仲知道,杜买可不知道。杜买看到的只是:“程偃非常镇定”。为何镇定?杜买只能往“荀贞有十足的把握,第三氏并不足惧”这方面去联想。
如果程偃给他造成了这个错觉,如果他这样想了,那么荀贞“意欲在繁阳亭诱捕第三氏宾客、严刑逼供,使之诬告其主”的计划就毫无阻拦了。
昨天晚上,荀贞与许仲同榻而眠,曾在这方面专门交代过他:“今诛第三氏,关键在繁阳,繁阳之关键又在杜买。阿褒虽可倚仗,但繁阳亭的亭长是杜买,拿人捕人非得他下令不可。你明天去到繁阳后,一定要想好怎么说服他。……,我给你一个建议:杜买此人胆薄惜命,非游侠一流,虽感恩於我,恩情不足以使其忘死,只可诱之,不可强之。”
许仲当时问道:“如何诱之?”
荀贞没有说,只是笑道:“你想一想,如果实在想不出,明天早上我再告诉你。”许仲想到半夜,想出了一个办法,早上荀贞问他时,他回答了五个字:“关键在程偃。”问荀贞,“对不对?”荀贞大笑,也只回答了他五个字:“此事必成矣。”
……
诛第三氏之关键在繁阳,繁阳之关键在杜买,说服杜买之关键在程偃。如今程偃已经安定下来,离说服杜买还会远么?
门外橐橐声响。
一个头裹赤帻,高大粗壮,面色黑红,有点罗圈腿的三旬男子步入室内,后边紧跟着一个身材削瘦,布衣带刀,脸黑如铁,二十四五岁的年轻人。前者正是杜买,后者则是陈褒。
许仲、程偃起身,四人长揖行礼,礼毕,分宾主落座。
杜买笑问道:“阿偃、君卿,你们今来必是有事。是为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