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泯然无闻,并不出名的乡中三老却能教出一个这样不错的门生?门生已是如此,弟子又会如何?带着“好奇”,他登堂入室,客套完后,说入正题,一直到刚才为止,也还仅仅只是“好奇”而已,可是在听完了宣博对四姓的评价和对谢武婉转的批评,以及对自己日后施政的建议后,荀贞已不再是“好奇”,而是肃然起敬了。
两人初次见面,交浅言深,君子所忌,然而宣博却毫不遮掩,坦诚直言,明确地说希望他能一改谢武的“弊政”,不再放纵乡中四姓。如他所言,四姓共霸乡中,威风可见,他不会不知道说出这些话的后果,一旦传出,必会将四姓得罪,更会将已升任县中门下主记的谢武得罪,可他还是说了。所为者何?——无非是为了百姓。
联系到他刚才对书籍的态度,荀贞心道:“此公敦实守道,质诚耿介,也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平怨断狱,县乡颂扬;也只有这样的人才会怀才不遇,不获升迁。所幸其虽止步斗食,归乡后却被举为三老。”他恭敬地说道:“多谢宣公赐教。”
“不必谢吾。若你能将四姓治好,吾替乡民谢君。”
……
今天是初来拜访,停留太久不合适,又说了一会儿话,荀贞告辞离去。
宣博命宣咸、时尚代他相送。和时尚一起把荀贞诸人送到里门外后,宣咸迟疑了一下,说道:“荀君,能借一步说话么?”
荀贞随着他走到一边,笑道:“适才与足下家尊一席谈,使我盲眼生明,今后施政便有的放矢,不会无所下手了。……,宣君,你是不是也有良言教我?在下洗耳恭听。”
“荀君俊才,咸浅陋,无以教君。请君移步只是因为有一件事,想求君应允。”
“何事?”
宣咸长揖到地,恳求道:“求荀君莫要将家君适才说的话告诉别人。”
荀贞微微愕然,随即明白过来,宣咸指的定是宣博适才所说之“四姓”云云。瞧着宣咸乞求不安的神情,他面色不变,心中想道:“虎父犬子!宣公耿介质诚,使人生敬,其子却庸劣惧强,令人乜视。”含笑应道,“这是自然,宣君放心便是!我必守口如瓶。”
……
离开了养阴里,荀贞把许仲叫到近前,问道:“君卿,刚才我听宣公说,本乡第三氏号为闾里大侠,并为四姓之一,强横乡中。以前却怎么没听你讲过?”
小夏、小任两个听见了,凑到马前,轻蔑地说道:“第三氏?闾里大侠?他们也配!这等人就如盗贼一般,恃强凌弱、欺男霸女,无所不为。残暴无义,怎能称侠?”
“噢?”
许仲(姜显)面沉如水,惜字如金地只说了十一个字:“显虽无德,不屑与此辈为伍。”
侠亦有道,两汉的游侠从某种程度来说和士子很像,皆重节操,恃强凌弱、欺男霸女之事是绝对不会做的,不但不会做,若遇到了,还会拔刀惩恶,救危扶困。第三氏若果如小夏、小任说的那么不堪,也难怪会被许仲看不起,“不屑为伍”,提都不想提。
荀贞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骑在马上,他心里盘算,“我以一个外乡人的身份上任本乡,需要立威。宣公给我的建议不错,最好的立威对象当然就是这豪强四姓。只是四姓之中,高素与我交好,不能动;谢武是前任有秩,我方让功於他,何必交恶在后?也不能动;费畅乃张家宾客,郡中督邮,单论威势,本乡第一,更加不能动,这样算来,也只有第三氏了。……,且慢,我今初来乍到,尚不知其虚实,暂时还是不要轻举妄动,等过阵子摸清了情况再说不迟。”
文聘催马赶上他,打断了他的思考,好奇地问道:“荀君,你在宣家待了那么久,都和那乡三老说什么了?”
“宣公给我提了一些施政的建议。”
“施政的建议?什么建议?”
荀贞笑道:“我已答应了别人不向外传,不能告诉你。”
文聘到底是个少年人,荀贞越不说,他越痒痒,不过却也不好追问,眨了眨眼,拐弯抹角地问道:“那荀君你觉得他提的那些建议是好是坏?准不准备按他说的去做?”
荀贞嘿然。这次更是连一句回答都没有了,他只笑而不语。
——实事求是地说,宣博的为人值得尊重,提出的建议也很好,只可惜荀贞不是为当“好官”而来的。正如他自己刚才的分析,四姓之中有三个都不能动,便是连没有权势的第三氏,他也打算等摸清了情况再做决定。
若是他的这番盘算被宣博知道,也不知会不会后悔夸奖他为“仁勇君子”,也不知还会不会在他走后,向宣咸夸奖他了,说他:“年少有礼,举止有度,待人诚恳,谦恭谨慎”了。——这也不怪宣博没眼力,荀贞两世为人,别的倒也罢了,为了保守自家秘密,这城府一项早就练成,便是喝醉了也不会吐露真言,寻常人又怎能将其看透?
……
在程偃的带领下,荀贞又先后见了本乡的孝弟、力田。
此二职虽也得乡民敬重,但地位不如三老高卓超然,登门拜访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