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官、兵卒,因了那被割鼻、削耳、剥衣甲的董骑之刺激,早就都羞怒无比,今见荀营主阵夜惊自乱,无不兴奋,都觉得受到的侮辱将可得报,不用何机多催,也都或催马快行,或加快奔行的步伐。
眼见得荀贞主阵的三营在前了,何机令道:“荀侯右营已快被烧成白地,不需理会,左营孙文台虽有勇名,然不如荀侯威名高远,也不需理会,我等先击荀侯营,待破了后再转击孙营。”
他的这番安排不错,先打最强的,一击破之后再说孙坚、乐进。
命令下达了之后,何机连点了三个以勇猛著称的军候、司马,命带部先击,直闯荀贞营。
那三人得令,带了部曲兴冲冲、恶狠狠直扑入荀贞营内。
荀贞的营门处并无人把守,早前据报说在营前警戒的那数百步卒也不见踪影,但这三人以为这是因荀营火烧、夜惊之故,并不以为意,反更提高了心劲,皆心道:“荀营夜乱至此,我部必可轻易大胜!雪耻、立功就在今夜了。”
可在闯入了荀贞营中后,他们一鼓作气地往前冲了百余步,却竟还是不见一人,不但无人来阻,甚至连一个人影都看不到,往两边的火中看去,那被烧在火里的又哪里是荀营兵卒?分明是一个个挂着人衣的架子。他三人纵再是智缓,此时此刻也反应了过来,顿即惊觉不妙。
三人急勒兵不进,分出一人奔往后去,去找何机禀报。
荀贞营中的火都是起在路两边的帐篷上,宽阔到足可供四辆辎车并行的营中主干道上因为除了土外,既无帐篷、也无军旗和辎重,没有燃火之物,所以并无火起,这三个先冲入营中的董军军候、司马走的便是这条道路。
便在此时,留下来的那两个军候、司马忽闻得不知从何处传来一阵急促的战鼓声,旋即,他们脚下这条宽阔营道的两边几乎不分先后,一起冒出了无数人头,竟都是从地下出来的,这些人皆披甲持械,一出来就齐声鼓噪,同时往这股董兵杀去。
留下两人中的一个大叫一声:“不好,中了荀侯计也!”
他们刚才冲得太急,浑没留意到在这条营道的两边被荀贞部兵卒挖了许多的一人深的大坑,那从地下冒出来的荀营兵卒刚才就是掀掉了坑上的掩盖,从坑中跳出来的。
此时虽知中计,可却也来不及了。
打仗,勇猛、智略很重要,可心态更重要。
董军兵卒本来是气势汹汹夜袭荀营,来占便宜的,忽然之间,形势陡转,变成了荀营设伏,他们上当,四面都是火,这里是敌营,也不知荀贞到底设了多少埋伏,安排了多少伏兵,从敌明我暗一下成了我明敌暗,这股董军兵卒刚才的雪耻、立功的心劲瞬间变成了惶恐、惊惧。
心态一变,胆勇就无,胆勇一无,斗志就没。
这群从地下出来的荀营兵卒不但都是荀贞精选出来的百战精锐,无不可以一当十,并且带头的两将又一个是刘邓,一个是关羽,又俱为万人敌的虎将,这股董兵只稍稍招架了两下,就抵挡不住,哄散后逃。
刘邓统精卒在道左,关羽统精卒在道右,刘邓只顾着砍杀当面的董军兵士,关羽却是懒得理会这些小卒,三两下杀出一条血路,直奔那两个带兵的董军军候、司马而去,将至其前,大喝一声:“吾关云长是也,尔等还不快来授首?”
那个被辱的董骑箭术精良,也算是何机部中的一个勇士,他被荀贞放回营中后,曾被何机问起过,问他是被谁给抓了,又是怎么被抓住的,他老实回答,说是“在回营路上,被那个先前来我部营外挑战的长髯荀将给追将上来,拽翻了我的坐骑,因被拿住,听荀侯说,这个长髯的荀将名叫关云长”。讨冀州黄巾一战时,刘关张也在,在战场上表现得非常勇猛、骁悍,何机虽没见过关羽,可知其名,得了这个董骑的答复,才知那长髯之将原来便是关羽,——不但他知道了,当时在帐中的人也都知道了,一传十、十传百,因而关羽之名现颇震董兵。
那两个军候、司马闻得前头这提刀杀过来的荀将便是关羽,俱皆失惊,无人有迎战之意,不约而同往后奔逃,便不说别的,只关羽拽倒奔马的那副力气就不是他俩能比的。
他二人逃未及远,听得身后惨叫连连,抽空回觑了一眼,却是关羽连斩阻路的董兵,大步不停,紧追在他两人身后。两边火光通亮,映得关羽脸颊通红,颔下长髯虽被裹在髯囊中,可囊有些破裂了,有稍许髯须逸出,面赤如枣,髯黑飘飘,雄姿挥刀,阔步无前,真宛若神人。
这两人心胆俱裂,嫌前边有本部兵卒挡路碍事,各持刀在手,为驱散他们,胡乱砍杀。
关羽遂傲士大夫,却恤爱兵卒,见他二人为了逃命,连本部的军卒都下得了手去杀,极是不齿其为人,喝了一声,说道:“两个无义贼辈,杀之污我宝刀。”却竟是因不齿其人,而连杀都不屑杀了,不再追赶,转而与刘邓合为一道,围杀余下的那些董卒。
那两个逃跑的董军军候、司马终於逃出了荀营,原以为可算逃出了生天,往前一看,却都心如沉冰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