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她并不知这人便是从麟州入京的颜聿颜玉衡。
她甚至根本没有将这个人放在心上,原本以为他不过是她生命中一个微不足道的过客,萍水相逢而已。所以,第二日,当颜夙从外地回来后,她也没有和颜夙提起这件事。
那时候,庆帝病了有一段时日了,就连远在麟州的七皇叔颜聿回京来探望庆帝。
关于这个七皇叔的事情,这个京城无人不知。白素萱每一次听到别人议论颜聿的事情,都当做是在听故事。她并不相信,一个八岁的孩子会去毒死自己的父皇。对于颜聿颜玉衡,她只有同情。
颜聿回京,庆帝对自己这个七皇弟显示出了很深的感情,他将宫外的一处府邸赐给了他,并且加封他为严王。但颜聿的表现很快令庆帝失望了,或许是自小缺乏长辈提点的缘故,也或许是被京城的繁华迷花了眼,他很快和丽京城的一些纨绔子弟成双结对地开始玩闹。出入勾栏之所、入赌坊、养狗熬鹰甚至于迷上了唱戏。据说,他在麟州就开始学唱戏,所以在丽京城没过多久,便开始在凤鸣阁登台。因为此事,庆帝气得不轻,差点将颜聿这个严王的头衔给削了。
白素萱和昭平公主却没觉得唱戏多么下贱,只是觉得好奇。两人约好了,一起到凤鸣阁去看颜聿唱戏。昭平公主包下了二楼正对着戏台的包间,两人一连去了几个晚上,都没有看到颜聿登台。
最后一次,两人看的是《夜奔》。
戏台上,花旦轻吟浅唱,戏台下,昭平公主唠唠叨叨,她其实根本就不是想看戏,只是想看唱戏的颜聿而已。
“素素,你说,我七皇叔怎么就变成这样了?我可记得当年,他是多好一个孩子。他见了我总是逗着我玩,可疼我了。从皇爷爷那里得了好东西也都会带给我。小小年纪,便会做诗骑马打猎,样样都好,怎么变成如今这个样子了,我真是不敢相信。素素,你说,一个人怎么可能变化这么大呢?”
素萱沉默着听着昭平的唠叨。难得昭平记性好,那时她也不过五六岁,竟还记得颜聿的好。素萱那个时候还没有入宫,并没有见过颜聿,也不认得他。
“素素,你说,我七皇叔怎么就变成这样了?……”昭平看到素萱沉默不语,第五次问道。
素萱终于扭过了头,看着昭平,清声说道:“水璇,假若没有发生当年那件事,或许今日的严王便会是你想象的那种人。一如连城那样,可是,有些事情发生了,所以,他变了,这并不奇怪。”
“可是那件事都过去那么多年了,我都几乎忘记了!”昭平公主蹙眉说道。
“有些事情对一个人的伤害是一辈子的。”素萱淡淡说道。
杀父弑君的罪名,有几个人能承受得住,更何况,当年的颜聿只是一个孩子。假若换了她,或许早疯癫了也说不定。
“素素,你说,害死我皇爷爷的人,会是我皇叔吗?”昭平问道。
素萱轻轻一笑,“不会是他!”一个八岁的孩子,如何做得出杀父的事情。
昭平高兴地说道:“素素,其实我也是这么想的。”随即又发愁地说道,“可七叔变成这个样子,可怎么办?我都不敢看他笑,他说话也总是那样,都不知哪一句是真,哪一句是玩笑。”
素萱嫣然一笑道:“水璇,你怕什么呢?严王虽然看似纨绔,但也说不定他心里很苦。”
那一日戏没看完,两人便离开了。
素萱从走廊走过时,发现隔壁包厢的门是开着的,她眼尖地看到了坐在里面的人,正是那一日和她一起被抓到山贼窝中的黑衣男人。
他坐在包厢内,原本是冲着戏台的,但这个时候却回首朝着她这里看来。
昏黄的灯光下,他的容颜好似抹了一层油彩,泛着蜜色的光泽。雕琢完美的脸庞,有着修罗之魅,暗夜之妖,苍天之傲,月华之清。一双绝色深瞳,好似能穿透人的心灵,盯着她,朝着她绽开一抹倾城之笑。
素萱忍不住一愣。
对于在这个地方再次遇到这个人,她是有些惊讶的。她现在是女装,她觉得他可能认出她来了,所以才会对着她这么一笑。
她并没有过去和他打招呼,那时候,她觉得,就算是和他再多遇上几次,也依然是萍水相逢而已。
日子流水般过去,庆帝的病情原本御医都认为是无力回天了,没想到却逐渐好转,竟是能够上朝了。原本一直在宫里伺候庆帝的颜夙终于腾出了工夫。
那一日,颜夙骑着他的照夜狮子白,素萱骑着雪花马,两人一起到九蔓山的镜花水域去骑马,虎爪跟在他们身边,一会儿窜到前面去追兔子,一会儿落在后面去扑小鸟。
深秋的午后,天上的光线正好,照映着满山草木。一树树的红叶夹杂在峰峰岭岭的绿色中,红得那般艳丽。
白素萱快活地扬着鞭子,将颜夙落在后面。寂寂的山道上,马蹄声惊飞了栖息在道旁绿枝上的一对黄鸟。
风儿吹来,送来草木清香,仿佛走进幽远梦境。两人在山间徜徉,一树树红叶,中人欲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