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璇心中早有计较,一笑后道:“嘉谟兄身为光禄季子,岂能不知边事不可传的道理。”
陈尧咨老脸一红,心中大恨,狠狠地道:“此处尽是朝廷贡生,浅尝未尝不可。”
白袍士子见陈尧咨落了下风,立即笑道:“在下苏州举子欧阳颖,表字行简,有一问,不知阁下能否指教?”
“不敢,在下敬候行简兄高论。”王璇从心里忌惮白袍士子,提起十二分的警惕。
“在下常思前朝开国括土万里,而国朝局面甚是局限,北有契丹虎踞、西有党项狼视,困局数十年无法打开,却一直不得其解,不知子正兄如何看?”欧阳颖毫不顾忌,简直就是开局不利的翻版,隐隐对朝廷很不客气。
一时间,众多举子纷纷小声议论,如果说刚才还是惊诧,现在更多的是沉思,连石贻孙也不再反驳。
王璇品味欧阳颍的提问,这可不是好回答的问题,回想在历史网站上两宋士风的分析,渐渐得出结论。北方士子绝对不会提这么敏感的问题,南方士子之所以被北方排斥就在于他们思想过于活跃,有些时候他们的声音是公然和朝廷相悖的。
再说北人主要是农耕士子、思想上倾向于皇统正朔,而南人靠着海洋、贸易、经济发达,思想非常活跃。
虽然天下承平短短数十年,五代十国烙印仍存,一些不愿归顺的南唐、南汉士人犹在,这都是朝廷忌讳南人的根本所在。
南方士子不满在情理之中,但他却陷入两难之中,再怎么说也要涉及本朝艺祖、太宗,说轻了不服众、说重了恐怕触犯忌讳,他还没有狂妄的没有边际。
“子正,咱们还有俗物要打理,不妨与诸位就此别过,来日再做计较。”吕从简再迟钝也明白轻重,他可不愿意过于深入评论时政,虽说国朝风气开化,但他毕竟是宰相子弟。
“国朝立于乱世开国,天子仁德治国,此南北士人之幸、天下生民之幸。”王璇好胜心一上来,想刹也刹不住,他哪里去体会吕从简的好意,先来了一套大官话。
在欧阳颖看他的时候,话锋一转,朗声道:“以汉唐来说,两朝疆域万里、威震域内。然汉前有秦、唐前有隋,两朝一统天下后,被汉唐应天替代。”
陈尧咨不待王璇说下去,讥笑道:“在场诸位哪个不知。”
在一些人的议论中,王曾眉头微蹙,目光转向王璇,似乎有所期待。
王璇没有理会陈尧咨的挑衅,继续道:“用在下的话说就如别人摘了桃子,还没有来得及吃,种了庄稼没来得及收获,都被后来人拿了过来。行简兄熟读史书,必然知道匈奴、突厥,乃掠夺成性的游牧部族,早就被秦、隋打的元气大伤,每次南下为劫掠钱财子女而不是土地。契丹在五季成就气候,石敬瑭割让十六州后,势力深入汉地,且耕且牧,官制仿造朝廷,大国气候已成雏形。”
王璇并不说本朝而是拿汉唐论,别具特色,亦是明哲保身之道,再糊涂也不能拿本朝说事啊!他始终都认为大宋之所以有今天的尴尬局面,是和历史发展分不开的。
汉、唐之所以强盛在于它们继承了秦隋统一的成果,秦、隋历经战乱统一天下之后,又不断重创北方游牧势力,为此耗尽了国力、在很短的时间内覆亡,成全了后来的朝代。
大宋开国于数百年乱世,几乎没有可以继承的稳定版图,能达到今天的局面已经很勉强了。
再说匈奴和突厥两个强大的军事集团,并非传统意义上的国家,南下的目的在于生存、财富。契丹是真正意义上的半耕半牧国家,已有侵占土地的观念,在火器尚不成熟的时代,拥有强大骑兵的契丹,几乎成为大宋无法战胜的对手。
欧阳颍听的不时点头,清楚王璇以古喻今的论调,细细品味亦是深以为然,但隐隐另一番含义让他有些不服,于是辩道:“子正兄高论,然五季南方各国国力衰弱,何来开拓艰辛之说?”
“五季唐、汉都是一方强国,唐灭之时尚有精兵十五万,汉不过是国主误国,庙堂上全是宦官当政,何来衰弱之说?”王璇不满地看了看欧阳颍,暗道此人或是南唐旧臣之后,不然绝不会固执和朝廷过不去。
顿了一顿之后,用缓和的口气道:“南唐若有明主,依靠大江天堑、江南鱼盐矿山之利,励精图治、趁衰弱五季乱世,取道隋唐运河轻装北上,或许可以成就霸业。”
“哦?”欧阳颍一怔,白净的脸颊上涌出一股血红的气色,他深深作揖道:“子正兄高论,在下佩服!”
王曾眉头微蹙,但还是在欧阳颖之后,道:“天下事本就是一笔糊涂账,不过子正能有此见解,在下汗颜。”
让未来的宰相汗颜,王璇当即就汗颜了,他急忙道:“在下随兴妄谈,全当搏诸位举人一笑。”
这话可以说相当有水平,你是高手不假,但要是高高在上,纵然说的字字珠玑,心高气傲的举子们也会当那是狗屎。王璇一句话,征服了大多数人,让他们纷纷点头称是。
陈尧咨脸色顿时不好看,冷笑一声,正待出言讥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