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壁上的烛台被人点亮,火舌连绵而起,须臾间就将原本黑漆漆的暗室照得敞亮,也将弥漫其间的冷森之气一驱而散。
突如其来的光亮令顾晚凉有些不适应地微锁起眉心,却并未抬起头来,只因她料到了来者何人——夏暝色。
夏暝色微眯起眼,俯视着眼前的顾晚凉,眼中多出了一抹玩味,如风乍起,拂水而过。这人先是被废去了武功,其后又被关入暗室,以寒冰铁链锁住四肢,无人问津地过了三日,今日再见,容颜虽是显出憔悴之色,可还是难掩身上的那股冷傲的气质。
顾晚凉自然是感觉到那投注而来的目光,这目光里不带轻视也不含怜悯,一如她往昔于人的感觉,温润而和缓。
可她深知,那不过只是夏暝色给人的表象,至于这人内里的那些千回百转,不光是她,恐怕叶知秋也不见得能猜透,如今这人敢在叶知秋的眼皮子底下来探她,不知又是为了什么事情,思及此,顾晚凉的眼神微微一动。
“此地是扬州的思卿园。”夏暝色将顾晚凉的反应看在眼里,略一思索就猜到了顾晚凉此刻所想,不禁微微一笑,启唇扬音,可出口的却似是无关紧要之言,好看的小说:。
顾晚凉闻言却是面色沉凝,眸光稍稍一滞。虽然叶知秋不曾说,但顾晚凉对灭门之祸的缘由已猜到了七八分,顾家是书香门第,从不涉江湖,能让叶知秋动起杀心的无非就是爱恨。
扬州思卿园的大名她曾有耳闻,彼时还感慨这园子主人的痴心,可如今再听到这个地方,却觉得有一种止不住的恶心感翻涌而起,而叶知秋那夜的所言不期然地在耳边再度想起,于她脑海中慢慢形成一幅场景,让顾晚凉不自觉地浑身颤抖起来,扯动着锁着她的铁链发出清响,这突如其来的响声令她心神猛地一敛,猝然抬头看向夏暝色的目光里满是仇恨的杀意。
面对这凌厉的目光,夏暝色不避不躲,微挑起唇角,泰然自若地又道:“叶知秋假死之后,就隐身在这思卿园里,成了这里的主人蓝怀古,至于其后的那些事,无需我多言,想必你也猜到了不少吧。”
冷厉的目色紧紧地锁住夏暝色,顾晚凉冷笑道:“即便是现在知晓了来龙去脉又能如何,已是为时已晚。”
夏暝色目色淡然地注视着顾晚凉,未语,却让顾晚凉又生出那种被看穿的难受感觉,微一偏头,却听那人缓声道,“这话听来不像是我认识的顾晚凉会说之言。”
顾晚凉嗤笑道,“莫非这个时候你还希望听见我说那些手刃叶知秋之类的飘渺之言么?连我自己都难以信服,何如说出口与人听。”
话音方落,却是倏然的静默,顾晚凉与夏暝色似是陷入僵局之内,暗中较着劲,若然一个人耐不住先开口,就当是示弱了一般。
良久之后,夏暝色轻笑,这一笑仿佛是一股春风拂动,绿了江南岸,眨眼间就将这微妙的对峙局面化解于无形,“是我一时失察,顾晚凉未变。”
顾晚凉微微垂下头,借以掩去眼中的寒色。她身在江湖,玩心计耍手段的时候不少,却从未有如这一刻般的挫败,心中所想都在那人意料之中,全然落在下风。
顾晚凉沉浸在自己的心思中,耳边却突然传来微响,侧目而视,只见夏暝色倚着她身侧的石墙席地坐下,神态间还是一贯的悠然淡雅,“未知暝色在晚凉心中是何模样?”
未等顾晚凉回答,她却先了然地笑着道,颇有自嘲的意味,“想来不会是什么好人吧,不过我却是守信之人。”
夏暝色的话弦外有音,顾晚凉即刻就联想到那夜她在自己肩上暗中写下的信我两字,不由冷哼一声,语意讥诮,“你要我信你?你是叶知秋的心腹,为他做了这么多的事情,你让我如何信你是来帮我的?”
夏暝色不以为意,淡声问道,“我这儿有一个有些儿长的故事,晚凉可有兴趣一听?”
顾晚凉目露惊讶之色,怔怔地望着夏暝色几眼,那人温和的笑意已然敛去,清秀的脸上是少见的凝色,就在她愣怔之时,夏暝色的声音沉沉响起,而眸中浮光朦胧,似是故事未启而她却早已陷入其中。
“以前,宣城有一户显赫的人家,姓夏,当家的夏老太爷是天下闻名的饱学之士,而他的四子三女也都是自幼熟读经书,文采斐然,其中文采最好的是他最小的那个女儿,年纪轻轻就成了才女之名,上门提亲的人络绎不绝。也许是书念得多了,心也傲了,那些提亲的,无论是商贾贵胄还是文人雅士竟是一个都瞧不上眼,可谁都想不到,到最后,她竟然钟情于一个江湖侠客。”
顾晚凉见说到这里,夏暝色面色已逐渐泛起冷意,心中亦已明了,这江湖侠客说的怕就是叶知秋,此时,灵光一掠,一个关于夏暝色与叶知秋关系的念头冒了上来,她虽是被这个大胆猜测惊了一惊,可面上还是声色未动,继续听夏暝色娓娓诉来。
“那江湖侠客是七姑娘的三哥出外云游时结识的,后人那人路过宣城时还特意来了夏府拜访了夏老太爷,想不到那人虽身在江湖,却也是谈吐不凡,与夏老太爷详谈甚欢,颇得夏老太爷的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