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解一二,一个活生生经过那段历史的人就在我面前,对比刚才我在门口瞬间的脆弱并不代表什么,只是小情绪,经过这样的交谈,渐渐开怀。这是一个老人所说的话,有时候,我为自己对周围的漠视感到可耻。但是,并没有什么力量让我可以停止频发的矿难,这些新闻看多了会让人感到绝望。
后来,他岳父不同意他们的婚事,甚至使用手中的权力驱赶、迫害他。再后来,他也终于明白岳父的立场,他女儿结婚也快十年,他喃喃地说:“说实在的,将女儿交给一个没有前途的男人当然不放心,那个时候我没有前途,后来也没有前途,现在就是在等死。”
但是,他们还是结婚了,搬到我现在的石头房子,是他们洞房与生活十几年的地方。洞房之夜,他吻她一次又一次,吻不干她的眼泪像房子旁边的小溪,感觉整个世界都在抛弃他们,这个世界只剩下他与她,整个冬天,只有孤单的飞鸟飞过天空,和迷失方向的野兔经过门口——“有一天早上,我妻子从门口的雪地挖出一个脚印,被我不小心撞倒,破碎成一地雪花,她伤心哭了很久。后来,我才晓得她想见她父亲,可是,她父亲却不让见,这样的日子过了三年。”
乐伯的岳父是村里的“权威式”人物,那个时候的村长代表村子最高权力与名望,他警告谁都不准踏入乐伯的家门。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恨乐伯?三年后,森林发生大火,乐伯与同事们经过九死一生扑救,最后成了护林英雄,单位嘉奖,表扬。这时,他岳父才对他们发生微妙变化,渐渐对他们宽容。有时,等乐伯外出巡林时偷偷跑来与外孙玩耍,给孩子买吃的,就这样他们渐渐尽释前嫌。我也想不明白,也许这是一个契机,令他们父女重逢,乐伯说他后来才理解岳父是十分要面子的人。
后来,乐伯并没有立即搬回村子,这个房子也成了他唯一的家,虽然所有权仍属于国家,但是乐伯认为国家不会为这个破房子与他争执所有权。于是,就成了他的家与同事们的后勤点。从他所说一个个不完整的故事大概了解他多半生,像很多经典故事一样,微澜不惊,他可是为了理想与生活敢于行动的人,虽然那个年代那么愚昧。
走了一段路,雾气越来浓厚。来到另一间形状差不多的石头房子,他说也是为守森人所建造,里面还有一些简单的生活用具和备用干粮袋子,为应付野外恶劣气候之时。
“你看,你也不会离开这里的——”
我们站在半山腰,眺望前方,林海涛涛,雾气弥漫。
“嗯,多谢你,乐伯。”我默默无语。
我当然无法理解他当年的豪情壮志,以及他当时的生活状况,现在我要过自己所理解的生活,时代不同了,不免伤感,为他也为自己。在下山的路上,我们一句话也没说。离开时叮嘱我,只要挑了好日子就会告诉我。然后,我们在山脚下分手,我便回去旅社。
回到旅社,仿佛全部旅客跑光,寂静如行走在无风森林。
躺下床,灯罩将光线圈养在范围之内,没有光,淡蓝色的天花板失去颜色,一片朦胧的昏暗笼罩在头顶,手表、书、白色衬衫都摆在桌面,我在想象这三个物件到底能象征什么?
手表——时间——生命——死亡;
书——认知——意义——湮灭;
白色衫衣——生灵——生活——腐烂;如此推断下去,都得到相近的结果,难道我是一个悲观主义者,这些物品的主人还在世上吗?这是一个没有结果的问题。突然,想起那个叫小凡的女孩,她现在哪?我急忙起床,换好衣服,拿上一梁给的名片出去,以上面的地址寻找一间叫美发沙龙的理发店,或许先到夜猫酒吧找边良?不,先去理发店。
我像一头从山上出逃的野兽在人头踊跃的街道寻找适合自我的铁笼,与上个星期的我完全不同了,现在处于两种生活的边缘行走,某种力量已经将我从另一边拉往这一边,这边是新生活?想起小凡所说的话:旅游者即病菌携带者。再适合不过。街灯、广告牌,还有一台巨大搅米机发出轰隆的破碎声,在差点迷失的噪声里,我的身体在寻找另一部分而空虚。
经过一间间商店,最后,还是给我轻易地找到这间简约风格的理发店。“美发沙龙店”五个宋体字安装了蓝色霓虹灯,霓虹灯背景却是黑色板条。入去理发店,一梁正在为客人剪头发,经过前台询问,我可以成为他下一位客人。他没看见我,他专心,专业,全情投入的样子完全与前天在野餐时说话完全不一样。十几分钟后,终于轮到我,他没有感到一点惊讶,拍拍发布上的碎发,将椅座垫子转过另一面,便叫我上座。
“这是你来这个小镇第一次剪发吧,你原来的发型属于典型沿海剪法,虽然经过三个星期生长还是掩盖不了原先的发型,这是发型的灵魂。”他说。
有意思,竟然将头发的灵魂都挖掘出来,当然,我不懂剪头发,专业看门道,我只是看热闹。当然是第一次在这个小镇理发,上个星期我还在另一个城市某个角落。
“我并不是冲着剪头发,来看热闹的吧。”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