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随着似曾相识的脚步声消失在短小走廊,我并不急着起床去取热水瓶,它肯定还会在门外待着,不离不弃。有时候,没有生命的物件也许更加可靠,唯一的区别在于这个世界的水都冰凉,热水瓶里的水却是热的,像一根躺在火柴盒里的火柴,火焰永远在等待那个擦燃的人。此刻,更直观的是天花板,浅蓝色的天花板却没有云朵,半晌过后,仍然躺在床上,房间里所有家具居然没有置换,与两年前都是一个样,甚至位置都没有调换:丑陋的电视机,灰色窗帘,布满指纹的杯子……都待在原来的位置,这一切与我曾经萍水相逢。淡黄的灯光下,就这样躺着胡思乱想,仿佛整个世界随我沉寂下来,虽然外面还曾经来过一个配送热水的女性服务员,而现在,她只是我暂时的虚构:一个女人的影子端着热水瓶在走廊来回移动。
突然间,觉得很多事情还未解决,只是刚刚才开始而已。
寻找一个落点?或者生活的据点?算了吧,现在还不想理会这些比麻绳还纠缠的碎片,安静在旅馆待上几天再考虑吧,一路上太累,我还想再睡一下,可是没有完全入睡,整个脑海老是一股股向上汹涌的细胞,亢奋着,仿佛达到某种目的在欢呼,做了一件未曾敢做的事情而骄傲,并发现没有什么大不了,大不了的我已经做到:从一个遥远的城市来这个世外桃源般的小镇,需要的不仅仅是勇气,我已经三十二岁了,别人早已结婚生子,而我一直在寻找心中的“虚无”,有时杂乱得如一座森林的内部,布满树根与落叶,加上不断腐烂与发酵,越陷其中。想起常常对自己说过一句话:不知道你想要什么?是的,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我不能按时上班和按部就位生活,总觉得这个世界巨大得令我无法把握而头痛,可是,我多么想与它多亲近一些,抚摸每个细节,活着不过是来自一种真实体验,我只想做世界的现场者而已。虽然,无数次跟自己说一些另一个“我”也听不明白的话,反正我已经做到了,但不免会有一些彷徨,现在已经不重要,我想。
该起床了,这“虚无”的时光就从这里开始。
打开电视,没有声音,正好,我喜欢没有声音的画面。寻找拖鞋,找了半天没个踪影,拖鞋已经失踪,算了。水龙头坏了,大概三秒漏下一滴水。
窗外蒙蒙细雨,坐在窗前,一阵秋风吹来,有些凉意。
外面一片片碧绿庄稼,再次证明我抵达这个地方,真实得如我的手指透过细雨抚摸那些叶子,叶子浮上一层薄薄毛绒,凉气从手指输送回掌心,一个微小的颤抖正在发生。还有雾,将远处一间孤立的农舍笼罩,里面一定装满农具和正在发酵的细菌,我只看到一个朦胧轮廓,像一幅水彩画,淡淡绿色与灰白雾气交织在一起。这个早晨,坐在窗前好一阵子。
将视野收回房间,感觉自己就像一只居住在壳里的蜗牛,安静地陪伴着安静的时光,电视画面一帧帧地流逝:一家新成立的企业、一个无能的领导人、一个过气明星的脸孔,电视剧,旧电影,演技精湛的演员穿着新戏服向观众展示……在床与墙脚之间,一本书掉在床底,只看到书本一个角:厚实,仿佛可以装下这个世界的某部分。却没有立即捡起,我想猜猜书名,哲学类?有可能,旅客喜欢携带哲学书籍旅行,这种廉价小旅馆非常适合这种游客,以哲学书打发旅行时光是不错的选择,但是这个答案似乎过于主观,虽然我同意这种旅行方式,别人未必喜欢。特别是这本书的主人,页脚有些残旧,肯定被翻过无数次,跟随主人在旅途流浪这么长时间,必是主人的最爱。除了哲学类,我想不出其他可能携带的书籍类别,或者是一本关于旅行的小说?不可能,小说可以完全复制在脑海,那一定是诗集了,这是我最终肯定的猜想结果。电视继续上演节目,但是始终不能代替书本。
将书本捡起来,鼓鼓的,中间还夹有一个东西。
书名是《旅行手册》,有点意外,竟有这么厚的旅行手册。翻开封面,没有目录,第一章是旅行安全,内容都是关于旅行安全事项,再往下翻却跳出另一个封面,书名是《野外作业》,有意思。再翻下去又跳出另一个封面,书名是《时间简史》,再往下翻,没有了。这是由三本书组成的书,有些章节却没有了,比如《野外作业》中没有具体的野外操作部分;《时间简史》只有第十章;至少我猜对了三分之一,《时间简史》属于哲学类。
为什么要撕下其他的章节呢?记得看过一部探险纪录片,一个植物学家访谈野外考察简装行旅的方法:只留下重要的部分,其他物件都摒弃,这样可以减轻多余的重量。只有这样解释了,竟然将三本书重新装帧得如此完好,我还以为是世界旅行大全之类。
书本中间夹住一块金属表,时尚,运动型号。习惯的校对一下时间,这块表不快不慢,刚好慢上一个小时,秒针在跳跃,好像在追赶失去的时间。
这时,电视画面闪现一朵巨大乌云,天气预报未来三天还会有雨,嘱咐游客不要擅自外出登山,或独自外出野外。一股不祥的预兆在脑海旋转,难道这些物件的主人在旅游途中发生了意外?不会的,这个人一定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