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是六月六走的。六月六这天鸡叫二遍,王兰英便起来,为明天准备了毛巾、牙刷、内衣内裤,又摊了两张油饼和冲了一碗糖茶。明天吃了饼喝了茶,便背上行李上路了。天刚蒙蒙亮,空气中有一种泥土的味道。明天抓了把泥土放在衣兜内,而后向着家跪了下来。二赖头站在儿子的身后,生气地说:“出什么鬼,你娘又没死。快起来,快起来。”明天就向父亲重重地磕了响头说:“爹,我走了后,你和妈把日子过好就是,别牵挂我。”明天说完又咚地磕个响头说:“妈,谢谢你的养育之恩。儿子要走了。”二赖头挥手说:“萝卜单要屎来浇,走走走。”
临行前,二赖头还教了明天四纵五横,四纵五横是一种诸事不宜的权变之法。其曰:四纵五横,吾今出行,禹王卫道,蚩尤避兵,盗贼不得起,虎狼不得侵。行远归故乡,挡吾者死,背我者亡。急急如九天玄女律令。二赖头担心儿子走错日子撞黑道。念了一遍后叫明天记下。说什么以后用得着。明天就念了一遍又一遍,直到背得滚瓜烂熟。
可以这样说,在儿子出门这件事情上,二赖头表现的非常积极。从县城占卦到收拾包袱,二赖头一直做得不错。都走在路上了,明天还在为父亲而流泪。
其实明天哪里知道父亲的“良苦用心”。还在那年友四考问二赖头和那头牛是否有人牛关系,二赖头发誓一定要将友四的两个女儿搞到手。但万事万物在不断的发展,人的思想也在不停的发展与更新。在两朵花儿渐渐开放,二赖头发现儿子爱金凤,于是将目光转向了银凤。银凤活泼、爱打扮,浑身上下有一种女人味,用现代话说叫性感。于是在某个美好的夜晚,二赖头握着银凤的手哼哼唧唧情意绵绵地说道:“银凤,我爱你,我爱你。”银凤的手滑若凝脂,给二赖头的感觉十分美好。二赖头刚想进一步探索,明天意外闯进,一切成梦。二赖头从此恨儿子恨得彻骨。从那以后,直到银凤失踪二赖头再没有感觉到那种滑若油脂的细腻。
明天走后,二赖头不觉寂寞,虽然常昐望银凤能在某一日突然站在他面前。然而,时日过了许久,别说银凤连儿子也没有音信。万般枯寂中,二赖头就想到了秀才娘子。秀才娘子自从麦场一别,竟和二赖头失去联系。这倒不是秀才娘子移情别恋爱上了鹿秀才,也不是二赖头不再喜欢秀才娘子,而是随着银凤的长大,竟将秀才娘子生疏了。现在银凤泥牛入海无消息。失望之余,二赖头再次宠幸秀才娘子。久别胜新婚,刚一交手二赖头便感觉到了秀才娘子的汹涌波涛。秀才娘子则感觉到了二赖头的勇猛和火热。仿佛是电光石火,两个人的爱情很快攀升,花前月下,锅前灶后,真是二五八三六九。就在二人情意缱绻时,历史的车轮又向前跨了一步。
时间到了上世纪九十年代中期。从改革之初到一九九五年,弹指间过去了十七个年头。在这十七年中,桃树园的土地分配及人口发生了悄悄变化。大部分家庭人口随着生老病死,婚丧嫁娶,减少了或增多了,而所得土地却没有变。土地多自然无话可说,土地少就有微词了。在这种历史趋势下,从中央到地方顺应民心将土地进行了一次调整。鹿秀才过早了解了这一消息,决心迁回老家鹿家湾。文件上有规定,在土地调整中,户口不在本地可以迁入本地得地,户口在本地想迁走的,只要接受方出具接受证明,可以将户口迁出,但不得在原地分得土地。鹿秀才一得到消息,就找友四商量,说自己想走。友四就说:“我知道你在咱桃树园受委屈。可是斜路难断,邪老婆难管。当初我和你嫂子发现你媳妇和二赖头有染,本来想告诉你,又怕你承受不了,所以压着没说。现在你要走,我也不留你。”尽管友四说的轻描淡写,鹿秀才还是痛苦的扭过脸。女人跟二赖头那事对他的打击太大了,有许多个夜晚他懒的碰那女人一下。有时想管一管又怕管不了,反面跑了,毕竟是南边人。
迁移手续须到两地相关部门办理。鹿秀才先从老家办了入迁手续,而后再回桃树园办出迁手续。在开村级证明时,却被卡住了。掌握村委大印的是二赖头的一个远房舅舅。二赖头听说鹿秀才要迁走,便找到这位远房舅舅一把鼻涕一把泪恳请舅舅在村级证明上卡住鹿秀才。这位远房舅舅知道秃外甥的目的,便答应了。当鹿秀才歪着脖子来开证明时,自然给鹿秀才吃了个闭门羹。这位远房舅舅的理由是,鹿秀才落户桃树园多年,早是桃树园的人了,不能说走就走。就这样,鹿秀才手握入迁证明日夜忧愁。朱友四说吃人嘴软,拿人手短。这晚鹿秀才请了一桌人,皆是桃树园有头有脸的人,陪客的自然是朱友四。有了朱友四,鹿秀才甘当店小二,跑进跑出供应烟酒菜肴。朱夫人受秀才娘子的邀请,特来炒菜。秀才娘子是个外面秀内草包的女人,虽然风流事做得,烧饭炒菜一窍不通,来了十几年了,连面条怎么擀都不会。夫人曾教她说,这居家过日子,要什么都会。她却一笑说小鹿爱吃米不爱吃面。夫人能干,洗切炒烀包揽。秀才娘子只是在灶下凑把火做个副手。
朱友四的兴致特高,一人陪了一桌子客人。这倒不是友四有酒量,而是他在之前喝了白开水。这是友四的诀窍,喝了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