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俗,不知我母亲和父亲,蹲在我大哥窗下听什么?好奇,也来听。听了很久,才听到新房里慢慢传来新床的吱吱声,这声音很响。
我们这儿新人的床铺下,都是由“福爷爷”、“福奶奶”头天新铺的一层厚厚的干芦苇杆,芦苇杆上铺席子,席子上面再垫褥子。这种床睡起来很舒服,又有一定的弹性,又有一种芦苇的清香。缺点就是睡在上面不能动,一动就发出咯吱吱的响声。要睡上一两年,等芦苇杆被人压扁了,压成碎碎的苇篾,也就不那么响了。母亲听到这种响声很高兴。知道床上老大开始做什么了。
可是听了一会,那床上的咯吱声没了。接着听到的,是便新娘嘤嘤的抽泣声。
听房的人,他们都是过来人,很有经验,知道新娘哭,有两种可能:一是新郎过于蟒撞,新娘护身。第二种可能,新娘不愿意,不解带。
我当时就估计是第二种可能。
果不其然,第二天一早,我母亲在厨房里偷偷跟我大哥要“红绿布”看。
我大哥不给,脸色沉沉的。说:“没有!”
我母亲不解:“什么没有?她娘家连这点规矩都不懂么?‘红绿布’都不给他家闺女么?”
我大哥气气地说:“给了。她不肯。”
我一开始担心的后果,终于出现了。小凤嫂完全不能接受我大哥,觉得自己受了天大的欺骗。不要说夜里让我大哥做了,连碰都不让他碰一下。身上衣服也不脱,裹得紧紧的,在床上缩成一团。饭也不吃,水也不喝。
按规矩,新娘二朝要出房开脸(由婆婆或嫂子,用粗棉线沾上白粉,交叉地绷在两只手的十个指头上,慢慢地在脸上绞,绞掉新娘脸上的绒毛,留下弯弯的眉叶,叫开脸)。标志着,开过脸的女子,就再也不是姑娘了。
小风嫂也懂,死活不肯出来做第二次开脸。因为开脸先开裆,她还没让男人碰过,还是原来的样子,当然不愿意开脸。
到了第三天,我母亲也妥协了,叫小风嫂不开脸,先起来回门去。按风俗,三朝,新郎新娘一定要双双回娘家——叫回门。
小凤嫂睡在床上,谁也不理。
我觉得,这事完全怪我堂叔,是他一手造成的,应该找他去!
“新人进了房,媒人撂过墙。”只要新娘好好的进了男方家门,媒人的事就算完了,喜酒一喝,喜钱一收,二山请出,后边什么事他也不管。
你说这事缺不缺德?用我去将人家无辜的姑娘骗回家,他就啥事也不管了?当然,我父母也有责任,为什么几次三番叫我替我大哥去相亲娶亲呢?都什么时代了?都实行婚姻自由了,还这么封建思想?我看小凤嫂那样要死不活的样子,心里特别气愤!特别不平!当着众人,朝我父亲大吼了一声:“都怪你!”
我父亲马上对我眼一瞪,走过来,在我后脑勺使劲打了一巴掌。打得我眼冒金星,直往前冲,差点儿冲到山墙上。然后,他不打我,凶凶地把我母亲叫来,让我母亲就在小凤嫂房间坐着,哪儿也不准去。叫母亲将小风嫂的裤带抽掉,围巾也拿走,房间里的剪刀、筷子、绳子,一切能致命的东西,统统搜走——怕她自尽。
十
到了第四天,小凤嫂仍不肯张嘴吃我家一点东西,喝我家一口水。
我父亲看看,继续这样下去,要出人命!就叫人来,撬开小凤嫂的嘴,灌米汤。俗话说,一米度三光,能灌下一勺米汤,也能维持小风嫂生命的。可小风嫂就是不张嘴,灌得床上身上到处都是,一滴也灌不进去。
大家急得没法,只得求我堂叔去枸杞港请亲家大叔。
亲家大叔来了。我父亲母亲摆上酒席,都拿好话对亲家大叔说,主动向亲家大叔赔罪,求亲家大叔谅解他们这种替亲的做法。
亲家大叔开始也不能接受,对我大哥看看,很生气。坐着,酒不喝,连烟也不抽我们家的。
我吓得不敢露脸,一步也不敢往堂房里走,生怕亲家大叔看见我,揪住就揍。
亲家大叔自个儿坐了好一会,细想想,人嘛,高矮美羞,都是虚的。看我大哥,人虽矮,倒也挺老实,长相也不难看,也就慢慢地回心转意了。反正姑娘进了五家门,算是五家人了,还能再接回徐家去?再接回家去算什么事?今后咋嫁人?再说,不及早再找个婆家嫁出去,日后还得养她母子俩。
亲家大叔想想,自己装自己抽,连抽了三袋旱烟,不跟我们家的人说一句话。抽完最后一袋烟,站起来,走到西房间门口,给小凤嫂留下三句话:生是王家人!死是王家鬼!好好过日子!
小凤嫂一听,更是哭。爬起身,要跟亲家大叔回家。
亲家大叔又回过头,狠狠地说:“生是五家人!死是五家鬼!好好过日子!孩子,我和你妈先带着,放心!”说完,头也不回,走了。
小凤嫂伤心得一头倒在地上,滚着,哭着,喊着,说不想活了!
她哭,我母亲也跟着哭,紧紧地搂着小凤嫂,替她擦脸,替她拍身上的灰,然后把小凤嫂抱到床上,主动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