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隐隐约约地看到车头上的号码。0后边的尾数仿佛是356.
“啊!莫非是他?”老乔头一怔,自言自语地说。
车更近了,他再仔细一看,是他!是他开的小四吨,在疯疯癫癫地赶。哎!天下冤家路窄!这万里无垠的戈壁滩上,多宽的路不走,多深的雪窝不钻,这辆丧门精一样的小四吨偏偏要撵着我来?
他想起一个永远忘不了的故事。
三
一九六九年秋天,汽车连里八辆解放一起去红土沟拉红土。
那天,扒土机的转盘坏了,正在修理。
老乔头和大家坐的坐,躺的躺,在树荫下八竿儿打不着地闲聊。
忽然,只见老戚四猛推了身边的杜仁凯一把:“快起来!快来呀你!你小子想杀头怎的?”
杜仁凯一吓,不知如何,赶忙把屁股移至一边。
老戚四忙从他屁股下抽出一张旧报纸,拍着土叫道:“你看,这上面是谁?你小子还要命不?”
杜仁凯一看,脸刷地铁青,眼愣着,舌头直往上贴——报纸上是一副林彪学毛选的照片。吓得他鸡啄米似地就地请罪。
老乔头一看,抬身坐起来,接过那张报纸:“哎!俗话说,不知不招罪嘛,他又不是故意的,何必大惊小怪呢!嚷出去反而不好,戚四,你说呢?”
还有几个躺着的师傅,听队长这么一说,也都拗起身,把老戚四往一边推推,望着报纸上那张亮华华的葫芦瓢儿一样的照片,都挤眉弄眼,明褒暗贬地偷偷谈几句。
老乔头看过三国戏,黑地里拿林彪与曹操一比,下腮无肉不可交。此人,奸!每次看到电影上林彪一步不离三寸地跟在毛主席身后,他就耽心,这个奸臣要像曹操一样挟天子以令诸侯了!哎!国难家难,天祸人祸,中国要乱啦!
不知是哪个无限忠于的龟孙,死了爹娘没钱葬的,偷偷向工宣队打小报告,出卖了八代的阴德。不久,老乔头、杜仁凯被群专组叫去,没头没脑地“专”了七天七夜的政。老乔头的腰被打伤了,杜仁凯的腿被踩断了,最后逼着算了结,两个人才被放出来。
老乔头一气,回家蒙头睡了半个多月,不思茶食。杜仁凯也让女人送尿擦尿几个月才能行走。
第二年,林彪崩了,老乔头才敢打听出那次往外传话茬的竟是戚四老狗。气得老乔头一拳头差点儿把一张红木方桌擂通了。
他恨戚四!打淮海,他几次救过他的命,谁想到,一起当了十几年兵的老战士,上下两块皮一动,险乎儿送了他老乔头的老命!哎!人哪!发誓,今生今世不再见到他戚家的人。打报告,要求调离了三队。打那,路上与老戚四会车,喇叭不按,脸不掉,一擦而过。
前年八月,老戚四忽然得了吃饭咽不下去的绝症,不到来年碌碡响,就挺直了脖子,上边的政策,由儿子黑冲顶替老子,又开起这辆小四吨。
四
老乔头从车头的小圆镜里瞟着后面的小四吨,獾猪一般在风雪中猛追猛钻地撵上来,他心里顿时火燎燎的。
****妈妈的!头上尿斑未干,也敢来闯这黑风口!送死活该!
他嘴里骂着,脚下一踩油门,大方头呼噜噜向前猛跑起来。
小四吨一下被丢下一眼远。
****妈妈的!你老子在世也不敢超爷的车,你想追我?老乔头气得一抹胡须上的冰凌凌:“去!”
又一看,小四吨在后面被风雪裹得紧紧的,像一头疯牛,颠颠蹦蹦,开开停停。心里又骂道:“狗小子,在这儿停车,想见你老子去?火一熄,油就凝固,畜牲!他嘴里这样骂着,可心里又一悟算,觉得有些不大对劲儿,车没故障会这样开吗?老乔头掉过头去看看,忽然啪啪!小四吨紧放了几个响屁,戛然而止,趴在风雪中,任凭风雪从四面八方涌来,一个劲地推撞着,吞噬者,一动不动。
凭老乔头的听觉,这是水响断水,再开,气缸会立即爆炸,忽然他听见小四吨大小喇叭一起尖叫,经久不息。叫得人毛骨悚然,它在喊救命!
开车人懂得,这是危急时的呼救!一般情况,不会这样按喇叭的。
五
听见这呼救声,老乔头顿时有一种不可言喻的自我感觉,大自然在吞没着他的同类,而且也在威胁着自己!他望望渐渐被雪埋住了的小四吨,一下子恩怨全无,手不由己地减缓了车速。果断地一拉身边的操纵杆,向后倒车。方向盘左扳右拐,迅速地将自己的大方头倒到了小四吨前。加大油门,刹住:“怎么回事?”他大声喊问。
声音刚传出车来,立即被风雪撞碎,抛散,渺无声息。
小四吨还在一个劲地尖叫。
老乔头看了好一会,看不清人,他听不见驾驶室里的动静。他知道出事了,忙裹着身上的老羊皮,猛然拉开车门。一阵风雪扑过来,呛得直咽冷气。他咬咬牙,打开保温瓶,灌了一口暖呼呼的牛奶,一抹胡须上的奶汁,不顾一切地冲进齐膝深的雪窝。拉开小四吨的门,跳上车一看,正是黑冲狗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