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至素知贪秽是个极妥当的,又知他素来清高,如今这般纡尊,便知族内必有大事,多半是王迹当日营救质辛出了什么差池,竟身陷战云界之内……当下也顾不得避讳,连忙拉了他的手问道:“可是你家兄长有什么为难的事?”贪秽见他久居风流富贵之地,却依然并未对兄长忘情,不由心下敬佩,亦松了一口气道:“你果然是个多情的,便与我前去见他一面可使得?只怕兄长他不好了,左右不过……就在这几日。”楼至得蒙厉族部众营救自己的爱子,又有当日佛乡密友剑通慧护送回到蕴果谛魂身边,曾得蕴果转述剑通慧口信“平安”二字,却未曾料想王迹竟然为了自己母子二人再次涉险,心下焦急不由得气息一滞,贪秽见状连忙施展道门功体助他调息片刻。
楼至顾不得自家功体,继续向贪秽追问王迹下落道:“当日战云界一役,你必然已经揣测出了你家兄长的心思,竟是意欲玉碎以换得质辛平安,所以才串通剑通慧二人将我带离战团,只是我听闻外子通传口讯,剑通慧分明已经报过平安方才离去,却为何你家兄长复又身陷险境,旁的不说,你们其他族人都好么?”贪秽见楼至关心则乱,话也问不圆全,便对他温柔一笑道:“旁人都好,只是兄长他,却也不全是此役之故,倒与先生你的心思有着莫大干系,只是此处京中是你夫家的地盘,旁的事情多有不便明言,若是先生有心,贪秽愿意助你前去战云界一探便知。”
楼至听他语焉不详,心下越发焦急起来,只是如今自己刚刚重入蕴果怀抱,若此时再次不告而别,岂不是要伤透他的心思,蕴果谛魂为了自己名节与质辛的前程,竟能心甘情愿养了这便宜儿子,还意欲将自家基业交给质辛继承打理,楼至虽然对他家中根基不甚上心,但也深知自从嫁过门来,一应吃穿用度皆与旁人不同,就是自己贴身侍女穿着打扮也与宫中女官一般奢华,更不用说前日又见蕴果谛魂为博自己一笑,竟不惜玉碎百架琉璃屏风,如此风流富贵之事,却不亚当日石崇绿珠故事,如今虽然自己已经应允与他诞育子嗣,他却愿意将宗族基业别传异族,皆是疼惜爱重自己之故。
只是如今见贪秽竟不顾杀身之祸闯入自己内室,必然厉族之内状况亦是百般危急,听他言下之意,王迹处境竟是危如累卵,若是自己见死不救,又如何对得起两人当日恩情,与之后数次舍身相救之意。楼至一面百般思量,一面又担心前厅蕴果谛魂的动静,心下焦灼不已。
正没个奈何之际,却听得贪秽低声道:“有人来了。”复又握了握楼至的手,对他点了点头道:“可别忘了故人。”说罢纵身从后窗一跃而出。楼至低头看时,手中原是一张字纸,再一抬头,却见蕴果谛魂已经进了外室,正欲伸手打帘子进来,连忙将字纸掩在袖内,极力稳定住心神。
蕴果卷帘而入,见楼至呼吸急促面色潮红,连忙伸手将他揽在怀内关切问道:“怎么,身子不痛快吗?”楼至故作镇定道:“我刚歇了中觉,谁知睡迷了,做了个噩梦。”蕴果俯身在他颊上轻吻道:“楼儿不怕,哥哥在这里。”楼至听闻此言,原是两人当日在佛乡同修,每每共寝之际,若是自己缠绵于那遭遇家人遗弃的梦境,蕴果便如当今一般温柔地将自己搂在怀中安抚疼惜,不由眼圈一红,就要滚下泪来,又怕蕴果多心,咬紧银牙隐忍着笑道:“如今孩子都这么大了,还叫我的小名儿做什么,没得给人听见了笑话。”蕴果笑道:“别说质辛大了,就算将来你我儿女成群之际,我心里还是拿你当小孩子一样怜爱疼惜。况且你如此面嫩,不知道的,谁不拿你当新嫁娘一样看待,又怎知你我已经有了十年的夫妻情份。”
楼至闻言一怔,原来两人已经成婚十年之久,回想当日自己重伤初愈,失落记忆之时,辅一苏醒,竟发现自己腹部高耸,更有频频胎动之意,竟是以男子之身孕育子嗣,多少委屈惊惶之意,多得蕴果谛魂温柔开解,守在自己身边百般呵护,又懂得给自己留下许多余地,凭着自己的性子反,如今自己却几次三番与那隔世情缘纠缠不清,却如何对得起自己与他十年夫妻情谊,想到此处再难将息,伏在蕴果怀中默默滚下泪来。
蕴果谛魂见楼至没由来滚下泪来,心下虽然疑惑,却还是不动声色将他搂在怀中柔声说道:“这是怎么说?来给我惜惜,快别哭。”楼至见他一如在佛乡之中欺哄小孩子一样的语气疼惜自己,不由暂息委屈之意嗔道:“我又不是三尺孩童,不过想到咱们都已经做了十年夫妻,一时间感念你此番情谊罢了。你与质辛准备得如何,何时送他进学呢?”
蕴果笑道:“他倒急着去与那十九郎相见,少不得我近几日与宫中周旋迎待,早日安排他进上书房罢了。”楼至点头道:“质辛眼看大了,进宫开阔些眼界也是好的,只是那宫中比不得咱们家,上上下下都长着一双富贵眼睛,这束脩银子的事情可马虎不得。”蕴果笑道:“这个我自然理会得,这缎君衡与咱们家素有些瓜葛,将质辛托付与他你只管放心就是了。只是我想着叫他寄宿宫中倒也便宜,省得你我每日接送之苦,成婚以来日日辛勤将养于他,如今好容易大了,你也将心思略略转到我身上来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