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三少夫人体恤见问,她是去年年初时候练一出舞,不仔细从台上掉了下来,摔伤了膝盖,当时没太在意,接着练了下去。结果耽搁了治伤,从伤变疮,把半条腿都生满了……这边大夫看过都说不好治,甚至有人道是要把腿锯掉……”
这人说到这儿,那之前奄奄一息的女子却激烈的挣扎起来,嚷道:“我不要锯腿!不要!”她力气微弱,两个健妇一抬手就把她压住了,但还是使劲儿的在门板上翻滚,由于病重消瘦显得格外大的眸子里满是惊恐——端木芯淼暗叹一声:合着不但身份卑贱病处腌臜,这一位连脑子也有点儿糊涂了!
真不知道卫长嬴打哪儿找了这么个人来……放在庶人贱籍里也属于垫底的不能上台面了,难怪卫长嬴说只要治了这一位,传出不避贫贱脏污的名声一准有人敢来……
端木芯淼这儿还有点被首次遇见这样卑贱的病人而纠结,卫长嬴倒是面露怜色,柔声道:“不会锯你的腿的,你放心罢!我这端木妹妹师从海内名医季去病,医术非西凉城中大夫所能比,他们道是要锯了腿才能好,端木妹妹可未必需要。你且放宽了心,把伤处露出来,好叫端木妹妹给你看,好不好?”
听她说不锯腿,那女子方喘息几声,渐渐安静下去。按着她的健妇忙也帮腔道:“吴姑娘你快点不要闹了,你可知道你跟前的这两位,那是何等的金尊玉贵!容咱们见上一面,都是几辈子积了德了,更遑论还要给你治病,真是常人三生三世都积不了这样的大德!”
“小神医乃是海内名医的高足,你这点子小病,还不是手到病除?你啊就放宽了心,一会等着给少夫人与小神医磕头谢恩罢!”
这样哄住了那吴姓女子,把她身下裙裾拉起来——这患处一露,连之前一直毫无不悦之色的卫长嬴也是瞳孔一缩:这女子左腿上,赫然布满了拳头大小的恶疮,密密麻麻的整条小腿上都寻不着寸许的好肉了,脓水几乎是哗啦哗啦的流淌下来,把裙子跟身下躺着的褥子都染满了黄黄绿绿的颜色,无怪,她一抬上来,满室茶香都压不住这股子恶臭……
卫长嬴用力忍住举袖掩鼻的冲动,暗踩了已经有点回不过神来的端木芯淼一脚——端木芯淼这会有点欲哭无泪,倒不是说她不会治疮病,只是她从前治的病人哪个不是非富即贵?纵然疮病比这严重百倍,也自有人昼夜伺候,收拾得尽可能干净清爽,怎会容许伤口发出臭味来熏人?
这女子摆明了就是没被好好照料,伤口才恶化成这样子的,其他书友正在看:。
但这会也是骑虎难下——总不能嫌脏叫人把这女子抬出去吧?被说成没有医家慈悲之心端木芯淼还能不在乎,可若因此被置疑医术她可受不了。
被卫长嬴催促,只得移步上前细看,又令那女子伸手出来把了脉……忍着恶心望闻切问了一番,利落的开了方子,叮嘱送人来的健妇:“这两张方子,头一张是药浴用的,一日三次,连着七日不可间断;第二张内服,同样一日三次,连着七日无断……你们照顾她的人要记好。”
有个健妇下意识的道:“婢子不是照顾她的人。”一个官妓,还是病了快一年的官妓,哪儿还能有什么人照顾呢?但这话说出来就被同伴掐了一把,又见卫长嬴目不斜视,她身边的朱衣已经惶急埋怨的看了过来,这才醒起差点说漏了嘴,忙补救道,“婢子跟她是邻居,乡里乡亲的,能帮一把是一把,婢子会替她记得!”
端木芯淼懒得理会这些小事,交代了几句要留意的地方,就逐客道:“可以了。”
卫长嬴这会也整顿精神,重新微笑道:“也不必到药店去配药,就到楼下那儿寻咱们明沛堂的管事给你们抓齐了。”
朱衣在她身后脆声提醒:“今儿个咱们少夫人施舍药材,分文不取!你们啊,赶上好机会了呢!”
那吴姓女子人在病中浑浑噩噩的,只气息微弱的谢了一声。抬她来的健妇们倒是没口子的谢着夸着,重新折腾她下去——等这群人一走,端木芯淼忙叫左右:“回去取一盒必粟香来焚!快一点!”
必粟香香气凛冽,乃是用于驱恶的香……卫长嬴拿帕子蒙着鼻,笑问:“怎不叫人开窗透气?”
“嫂子你都扮慈悲了,人家才走就开起了窗,传了出去叫人说咱们还是嫌弃人的。忍耐都忍耐过去了,这又是何必?”端木芯淼摘了香囊抵住鼻下,嘟囔道,“接下来还不知道都来些什么人呢!来一个开一次窗……西凉这边这会风可冷呢!别人没治几个,先把咱们冻得伤了风。”
卫长嬴正色道:“这回我可没有扮慈悲,我是真觉着那女子可怜:方才那伤着实可怖……也不知道她这一年是怎么撑过来的!”
“朱衣你做的好事,看把你们少夫人都吓坏了!回去黄姑姑跟贺姑姑一准要罚你!”端木芯淼立刻惟恐天下不乱的道。
朱衣脸色一变——卫长嬴又好气又好笑的打了端木芯淼一下,喝道:“是我叫朱衣的父亲弄个邋遢些、身份卑贱些的病人来的,也是我自己见识少了才惊奇,想来这女子还是州城里找出来的呢!若是下到乡野里不可能没有比她更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