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病榻上病骨支离的卫新咏,卫郑鸿感到非常的唏嘘,他这么气息奄奄的捱了几十年,到底捱到了指望。
只是这个风仪出众才智过人的堂弟,却未必会有这个福气了——主要卫郑鸿挂心妻子儿女,愧疚于父母,求生之念一直都是很强烈的,但卫新咏是一门心思等死——看到他这副样子,季去病都懒得替他动脑筋。
用这位天下名医的话来讲:“人自己都不想活了,我何必还要上赶着去琢磨救治之法?难为这天下病人都死光了,我闲得慌?!”
卫郑鸿心下恻隐,没有先开口劝卫新咏接受王爵,而是温言询问了饮食与药方,闲谈了会,卫郑鸿才提到王爵之事:“这本是你应得的,何必要推辞?你接受了,也是我凤州卫氏举族的荣耀。”
卫新咏淡笑着道:“大哥又不是不知道,晋王之爵世袭罔替……一旦接受,除非我不立嗣子,否则他日必成阀主之争,这又是何必?”
“他日之时,你我如今未为可知。”他说的越冠冕堂皇,卫郑鸿越觉得有诈,索性把话讲明白,“若因王爵危及阀主之位,士族怕是会误会新帝有意借此染指各家族内事。依我看,你若承了王爵,新帝多半会代你跟咱们商量分宗。”
“大哥这是急着把我赶出去了吗?”卫新咏笑了一笑,淡淡的道,“我如今没有多少日子了,不能让我继续留在这儿?”
卫郑鸿摇头道:“你想到哪儿去了?我不是赶你,只是觉得你很没必要为了留在瑞羽堂而放弃封王的机会。要知道因为前赫的教训,前魏从来没有封过异姓王。如今新帝这般慷慨,你为他操劳多年,病重至此,他以王爵相酬,原本也是应该的。何必为了家族,放弃你应得的荣耀?”
卫新咏淡然道:“当年景况窘迫,若无二伯暗中襄助,我未必能够熬过去。回报瑞羽堂,本是我该做的,只奈何我身体不争气,这就要不行了。若现在还要接个王爵分了宗出去,岂不是平白利用二伯一回?这样不义的事情,我怎么能做呢?”
卫郑鸿见说来说去,卫新咏始终端着架子不肯说真话,心中疑虑更深,只是他知道卫新咏这种人既然打定主意敷衍,想套出真相可不容易。当下也不再罗嗦,把话题转到他身体上,叮嘱他不要太过悲观、好生调养云云……转头去找到卫焕,说明了经过。
卫焕对他这番交涉失败倒不意外:“他要是肯讲真话,早就会打发人过来喊咱们过去了。”
“如今他为了留在瑞羽堂,连王爵都不受,怕是所谋极大。”卫郑鸿叹了口气,“他要是分宗出去,做点手脚立他亲侄子或者索性身后就让卫清慎继承爵位,并不很难。毕竟他在新帝那儿立的功,咱们给予的支持极为泛泛,这是有目共睹的。如今他风头正劲,咱们家也不好公开拿他怎么样……他之所以辞爵,无非是担心卫清慎那一支,继承王爵后承担不起他做的事情,却拿了咱们瑞羽堂来顶缸而已。”
刚才卫新咏虽然一味敷衍,但他的态度,也让卫郑鸿确认了,卫新咏回瑞羽堂,确实是不安好心。
他一定做了什么事,尤其是引火烧身的事。
问题是,这个范围天马行空的,他自己不讲,靠猜的话,实在难以判断。
毕竟卫新咏这个新帝第一谋士主持大局多年,以多谋著称。他要是私下里设什么暗手……老实说哪怕是弑君,也不无可能。
而他不分出去,留在瑞羽堂,那么即使他活不长了,这种后果也是瑞羽堂来接。
这一点,瑞羽堂当然不愿意。
问题是瑞羽堂不愿意的话,又不能把他赶出去。
别说卫新咏现在风头正劲,又深得新帝赞许,就算他是个普通子弟,大家族里驱逐子弟也是要经过族里仔细商议的。
看起来似乎这个亏想不吃都难?
卫焕沉吟良久,道:“派人盯好了他跟前那个草莽出身的使女吧,他回瑞羽堂来,所带之人不多,进入乐颐院伺候的,更只有那使女一人。那使女是会武功的吧?着‘碧梧’看好了,看看他到底打什么主意?”
凤州这边勾心斗角,帝都则是暗流汹涌——太汹涌了,简直是要明着的惊涛骇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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