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与燕州既已收复,此番戎人进犯的统帅三王子业已自刎阵前,虽有少数戎人侥幸逃生。但因为北路被封,只得散入大魏腹地,苟延残喘。
戎人形貌大异魏人,即使如今国中混乱,他们只要一露头,立可辨认,想来剿灭他们不过是早晚的事情——横竖这些人的人数是不可能干下夺城据县的事情的,沈藏锋等人一商议,决定让如莫彬蔚这样的士族私兵前去追杀,既是给莫彬蔚这些人一个攒功劳跟名声的机会,也是让边军在京畿附近休整一下。
毕竟无论是西凉军还是青州军都是仓促远来,辎重不全不说——这一西一南两支边军在帝都被围之后都有观望之意,其心叵测。
要不是苏秀茗与沈藏锋当机立断,放弃燕州亲自回去要兵,怕是此刻帝都还在戎人手里。
先前他们急于救人,各施手段把大军带了出来再说,留了一大堆明的暗的麻烦打算往后再收拾。现在两家本宗都在突围时遭逢大难,原本指望长辈出面稳定本宗地位,如今非但不可能,甚至连他们自己的地位都受到威胁了。这种时候,辎重当然要省着点用,讨伐戎人的事情也要晚点来,总之是先把后患解决了。
而燃藜堂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刘希寻父子虽然也都走了东门,却侥幸生还,并且在数日前忽然回到刘氏祖宅,拿出了威远侯生前期许他、几乎明着说要把燃藜堂传给他的几封书信,当众痛哭威远侯这样仁慈宽厚的长辈何以天不假年、以及他身为被威远侯视同嗣子一样栽培的后辈居然没能送威远侯最后一程……
刘伯照的能力平庸,本就是各方角力之下彼此妥协,念着他是威远侯之嫡长子才让他出面“主持”东胡。现在刘希寻这么一哭,俨然逼宫,再加上之前太尉那一派在东胡的族人从中煽风点火,燃藜堂里闹成了一团。
如此三大边军对于趁着戎人败退之际直指王帐都是有心无力,只得花大力气安抚人心,借口各家遭厄的长辈亲眷需要收殓及安葬,朝政也须重新立起,命大军驻扎京畿,暂缓北进。
帝都虽然像点样子的府邸都被戎人引火焚之,以至于幸存下来的女眷们都只能避去城外觅居,但好在皇宫尚且幸存。
众人索性暂时借住了几处偏殿,而从前举行朝会的正殿自是成为议事之处。
他们所要议的头一件就是新君——国不可一日无君么——原本在帝都的宗室人数还是很有些个的,但经过东门突围之后,仅仅活了三两人。
其中申博与皇长子申琅是最先被确认已经驾崩的,因为他突围时所乘坐的车驾在青州军赶到前,就被西凉军中的探马发现叫乱军践踏得不成样子,断裂破碎的马车中间流淌出泥浆也似的血肉,与四周雪土混为一物,其状惨不忍睹。
而且西凉军小心翼翼的在附近搜寻后,发现了好几片皇家衣袍的碎片、以及部分玉佩等物。
据宫中幸存的内侍确认,这些衣袍跟佩玉都是只有皇帝或皇子才能穿戴使用的、且正是申博父子出宫时所穿。
因为当时正是正月初一。虽然去年的除夕宫中不曾设宴,但作为皇帝与皇子同样需要祭拜大魏历代先皇——这是要穿正式衮服与皇子礼服的。
皇家仪式又繁琐,所以接到粮草被焚、西门告急的消息时,天家这对父子甚至还不及更换孝服。继而群臣扣宫门求见,君臣紧急商议突围一事。这样申博跟申琅都是仓促之间在皇家袍服外套了件掩人耳目的袍衫就登了车。
如此,人证物证都有了,大魏这位年轻且登基未久的圣上,便只得数截车轮、一抔泥血收拢入棺。而圣上与皇长子不幸双双罹难于戎人之手的消息,到此刻已经传遍了整个北方。
这位圣上驾崩之前,大魏的国祚经过僖宗以来的几代昏君折腾,已经日趋淡薄。
帝都之变后,皇室的影响力更是衰微到了几近于无。
然而这丝国祚却还有一口游丝般的气息……因为无论是流民还是盗匪,或者如今名义上代上位者主持天下政务的士族,都无人能够取代魏室登基称帝。
流民跟盗匪里这时候已经有些人颇具名头了。
比陆颢之起事还早的幽州曹建林、许宗文命却比陆颢之好,一直没有被歼灭,如今已经发展壮大,号称麾下二十万大军、有十万精骑。这军队人数虽然肯定有水份,而且不是一点水份。但这年头无论流民还是盗匪出战,有个普遍的招数,就是每每裹挟大批甚至于数倍手无寸铁的百姓冲阵。
虽然说三大边军都是见惯了血腥的人,杀起妇孺来亦未必会含糊,可架不住流民不值钱、就是几十上百个换一个全副武装、久经训练、身经百战的边军那也是他们赚了啊!
不只幽州,豁县赵乾;平州孙无定;衮州曲文;黎越山赵满;还有蒙山七郡结成的蒙山军里那几位已经自封大将军的主儿……
虽然都是混到举国皆知的人物了,但想要独占鳌头却是不够——这些人里最多也就是自封大将军,慢说称帝,称王的都没有一个。
比如说豁县的赵乾,起事许久都不承认是起事,死死咬定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