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又忙着买邮花发信了。在六星期内他先后发了一百多封信(这是说化了他一百多分邮花外加信纸费),但一半因为正当夏天出门的人多他得到的回信还是不够数。在这个时候一个慈善机关忽然派人来知照他说有人愿意帮他的忙,他当然如同奉到圣旨似的赶了去,但结果,经过了无数的手续,无数的废话,受了无数的闷气,苔微士先生还是苔微士先生!不消说那慈善机关的贵执事们报告给那位有心做好事的施主,说他是一个不值得帮助的无赖!如此过了好些时日才凑齐了必需的荐信,锥脚是到手了,但麻烦还是没有完。
因为先前荐信只嫌不够,现在来得又太多了,出门人回了家都有了回信,苔微士先生又忙着退信道谢,又白花了他不少的邮花!
锥脚上了身,又进齐了货,针、骨簪、鞋带、钮扣,我们的诗人又开始了一种新生活。但他初下乡的时候因为口袋里还剩几个先令,他就不急急于做生意,倒是从容的玩赏初夏的风景:
第一晚到了圣亚尔明斯。我在镇上走了一转,就在野地里拿我那货包当枕头仰天躺下了。那晚的天上仿佛多出了不少星,拥护着庆祝着一个美丽的亮月的成年。肢体虽则是倦了的,但为贪着这夜景又过了三两小时才睡。我想在这夏季里只要有足够的钱在经过的乡村里买东西吃,这还不是一种光荣的生活?如此三四天我懒散着走着路,站在沟渠上面看那水从黑暗冲决到光明;听野马的歌唱;或是眺望远处够高的一个尖顶,别的不见,指点著在千树林中隐伏着的一个僻静的乡村。
但等得他化完了带着的钱,打开货包来正想起手做生意,苔微士先生发见那包货,因为每晚用做枕头,不但受饱了潮湿,并且针头也钻破了包衣发了锈,鞋带有皱有疲的,全失了样,都是不能卖的了!他只能听天由命。他正快饿瘪的时候在路边遇见了一个穷途的同志,他,一个身高血旺的健全汉子,问得了他的窘况,安慰他说只要跟他一路走不愁没有饭吃。这位先生是有本事的。喝饱了啤酒,啃饱了面包,先到了一条长街的尾梢,他立定了脚步,对苔微士先生说:“看着,我就在这儿工作了。你只要跟在我后背检地上的钱,钱自会来的。”“你只管检铜子好了,只要小心不要给铜子检了去!”他意思是只要小心巡警。这是他的法术:偻了背,摇着腿,嗄着嗓子,张着大口唱。唱完了果然街两边的人家都掷铜子给他们,但那位先生刚住口就伸直了身子向后跑,诗人也只得跟了跑,果然那转角上晃过了一位高大的“铜子”来!
在这一路上苔微士先生学得了不少的职业的秘密,但他流浪到了终期重返回到伦敦的时候,他出发时的计划还是没有实现,三个月产息的积蓄只够他短时期的安息,出书的梦想依旧是在虚无飘渺间。穷困的黑影还是紧紧的罩住他,凭他试那一个方向,他的道是没有一条通达的。但在这穷困的道上,他虽则检不到黄金,他却发见了不少人道的智慧,那不是黄金所能买,也不是仅有黄金的人们所能希冀。这里是他的观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