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读零零>>徐志摩散文经典全集> 第9章 秋梦边缘捉浮萍(8)
阅读设置(推荐配合 快捷键[F11] 进入全屏沉浸式阅读)

设置X

第9章 秋梦边缘捉浮萍(8)(2 / 3)

的忠臣、孝子、清客、书生、大官、富翁、棋国手(陈子仙)、数学家(李善兰壬叔)以及我自己的祖宗,他们为什么“不朽”,我始终没有懂:再隔壁是节孝祠,多是些跳井的投河的上吊的吞金的服盐卤的也许吃生鸦片吃火柴头的烈女烈妇以及无数咬紧牙关的“望门寡”,抱牌位做亲的,教子成名的,节妇孝妇,都是牺牲了生前的生命来换死后的冷猪头肉,也还不很靠得住的;再隔壁是东寺,外边墙壁已是半烂,殿上神像只剩了泥灰。前窗望出去是一条小河的尽头,一条藤萝满攀著磊石的石桥,一条狭堤,过堤一潭清水,不知是血污还是蓄荷池(土音同),一个鬼客栈(厝所)一片荒场也是墓墟累累的,再望去是硖石镇的房屋了,这里时常过路的是:香客,挑菜担的乡下人,青布包头的妇人,背著黄叶蒌子的童子,戴黑布风帽手提灯笼的和尚,方巾的道士,寄宿在戏台下与我们守望相助的丐翁,牧羊的童子与他的可爱的白山羊,到山上去寻柴,掘树根,或掠干草的,送羹饭与叫姓的(现在眼前就是,真妙,前面一个男子手里拿著一束稻柴,口里喊著病人的名字叫他到“屋里来”,后面跟著一个著红棉袄绿背心的老妇人,撑著一把雨伞,低声的答应著那男子的叫唤)。晚上只听见各种的声响:塔院里的钟声,林子里的风响,寺角上的铃声,远处小儿啼声、狗吠声、枭鸟的咒诅声,石路上行人的脚步声点缀这山脚下深夜的沈静,管祠堂人的房子里,不时还闹鬼,差不多每天有鬼话听!

这是我的寓处。世界,热闹的世界,离我远得很:北京的灰砂也吹不到我这里来博生真鄙吝,连一份《晨报》附张都舍不得寄给我;朋友的信息更是杳然了。今天我偶尔高兴,写成了三段《东山小曲》,现在寄给你,也许可以补补空白。

我唯一的希望只是一场大雪。

志摩问安 一月二十日

原刊1924年3月11日《晨报副刊·文学旬刊》

丑 西 湖

“欲把西湖比西子,浓妆淡抹总相宜。”我们太把西湖看理想化了。夏天要算是西湖浓妆的时候,堤上的杨柳绿成一片浓青,里湖一带的荷叶荷花也正当满艳,朝上的烟雾,向晚的晴霞,哪样不是现成的诗料,但这西姑娘你爱不爱?我是不成,这回一见面我回头就逃!什么西湖?这简直是一锅腥臊的热汤!

西湖的水本来就浅,又不流通,近来满湖又全养了大鱼,有四五十斤的,把湖里袅袅婷婷的水草全给咬烂了,水浑不用说,还有那鱼腥味儿顶叫人难受。说起西湖养鱼,我听得有种种的说法,也不知哪样是内情:有说养鱼干脆是官家谋利,放着偌大一个鱼沼,养肥了鱼打了去卖不是顶现成的;有说养鱼是为预防水草长得太放肆了怕塞满了湖心,也有说这些大鱼都是大慈善家们为要延寿或是求子或是求财源茂健特为从别地方买了来放生在湖里的,而且现在打鱼当官是不准。不论怎么样,西湖确是变了鱼湖了。六月以来杭州据说一滴水都没有过,西湖当然水浅得像个干血痨的美女,再加那腥味儿!今年南方的热,说来我们住惯北方的也不易信,白天热不说,通宵到天亮也不见放松,天天大太阳,夜夜满天星,节节高的一天暖似一天。杭州更比上海不堪,西湖那一洼浅水用不到几个钟头的晒就离滚沸不远什么,四面又是山,这热是来得去不得,一天不发大风打阵,这锅热汤,就永远不会凉。我那天到了晚上才雇了条船游湖,心想比岸上总可以凉快些。好,风不来还熬得,风一来可真难受极了,又热又带腥味儿,真叫人发眩作呕,我同船一个朋友当时就病了,我记得红海里两边的沙漠风都似乎较为可耐些!夜间十二点我们回家的时候都还是热乎乎的。还有湖里的蚊虫!简直是一群群的大水鸭子!我一生定就活该。

这西湖是太难了,气味先就不堪。再说沿湖的去处,本来顶清淡宜人的一个地方是平湖秋月,那一方平台,几棵杨柳,几折回廊,在秋月清澈的凉夜去坐着看湖确是别有风味,更好在去的人绝少,你夜间去总可以独占,唤起看守的人来泡一碗清茶,冲一杯藕粉,和几个朋友闲谈着消磨他半夜,真是清福。

我三年前一次去有琴友有笛师,躺平在杨树底下看揉碎的月光,听水面上翻响的幽乐,那逸趣真不易。西湖的俗化真是一日千里,我每回去总添一度伤心:雷峰也羞跑了,断桥折成了汽车桥,哈得在湖心里造房子,某家大少爷的汽油船在三尺的柔波里兴风作浪,工厂的烟替代了出岫的霞,大世界以及什么舞台的锣鼓充当了湖上的啼莺,西湖,西湖,还有什么可留恋的!

这回连平湖秋月也给糟蹋了,你信不信?

“船家,我们到平湖秋月去,那边总还清静。”

“平湖秋月?先生,清静是不清静的,格歇开了酒馆,酒馆着实闹忙哩,你看,望得见的,穿白衣服的人多煞勒瞎,扇子□得活血血的,还有唱唱的,十七八岁的姑娘,听听看是无锡山歌哩,胡琴都蛮清爽的……”

那我们到楼外楼去吧。谁知楼外楼又是一个伤心!原来楼外楼那一楼一底的旧房子斜斜的对着湖心亭,几张揩抹得发白光的旧桌子,一两个上年

上一页 目录 +书签 下一页